我在公司门口等了很久，人们进进出出，脸上毫无例外地挂着急匆匆的神色。只有我一个人像根柱子一样杵在那儿，感觉再多待一会儿就能被保安当做街头碰瓷的小混混赶走了。正喝着手取暖，陌生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反应了许久，我才意识到这是妈新换的手机号，只是我出门时匆忙，忘记改备注了。
“思远啊，”她叫我，“到地方了吗？”
我堂皇地答应着，脑子好像在寒风中被吹木了，说出的话都颤抖着。
“找到宿舍了吗？报到了吗？晚饭吃了吗？公司里熟悉了吗？弄清楚明天干什么了吗？”
我被一连串的问题搞得头昏起来。为了简单起见，我一并回了肯定的答案。对付家里长辈，这招再好用不过了。果然妈迅速地挂了电话。我跺着脚继续等着和我联系的负责人。
这是我十八年以来第一次一个人离开家，这地方不远不近，和家里隔了五个多小时的高铁路程。大约半年前，我参加了JIA公司组织的舞蹈比赛，半个月前，我以第二名的成绩拿到了免试证书，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公司的练习生。妈高兴极了，恨不得抱着我在邻里之间做个三百六十度回旋。我也说不好心里什么感受，但反正不是开心。
“几年之后，你就是大明星啦。”周围人的评论出奇的一致起来。
“那雪洋呢？”我问妈，“她是第一名，应该也会去吧。”
“只录一个人，你忘啦？”妈边说边把一块鱼肉塞到我碗里，“这是白水煮的，高蛋白，不长胖，你到了公司可千万要节制，你原来喜欢吃的什么奶油蛋糕啊，可不能碰了。你见过哪个明星是个胖子？”
“又不是下奶，我才不要吃白煮鱼。”我一边这样说，却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肉。
最近几天每次提到雪洋，都会被妈转移话题。家长们都这样，别人家的好孩子永远被他们挂在嘴边，一旦人家的优势没有了，就又从他们嘴边消失了。我和雪洋从小练舞练到大，彼此都太熟悉了，她如果拿到了免试证书，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了呢。现在音信全无，估计就是没有过，报到在即，我也没顾上问。
我终于打通了负责人的电话，却被告知误了时间，明日再来。一看表，已经晚上八点了。我心里又急又气，也不知道该怨谁，是该怪我刚才没有早点再给他打电话呢还是怪他之前没有接我的电话呢？我被冻得想不清了，糊涂地连宿舍地址都忘了问清楚。
“你没带卡吗？”有人从公司出来，顺便问了我。这是今天第一个和我搭话的人。她披着长直黑发，素颜的面容白皙到憔悴，口罩半遮住她的鼻梁，和我说话时又被刻意拉了下来。
“哦，不是，我刚来，卡好像还不能用。”
她完全没心思听我的解释，率先帮我刷卡开了门。
她要赶她的时间，闪电般地消失了。我扶着门，有些不解。这大概就是传说中公司高标准严要求的作息吧，从这个公司走出来的人无一例外地忙碌着。
难道这就是我之后的生活？想到这里我又后怕起来。
因为托着行李箱的缘故，我只在公司一层附近转了转。不知不觉已经晚上九点钟了，我却连一层都没转完。几间声乐教室是分隔的，每间屋子都装了黑白相间的隔音板。门是干净的木头颜色，让人觉得很舒服。门上带着玻璃窗，清爽透亮的感觉，一点也不压抑。我好像一下子喜欢上了这里。楼道的墙上贴着照片、海报，架子上放着奖杯，它们形状各异，有的是螺旋形，有的是杯状，还有可爱的蘑菇样，在灯下闪着金灿灿的光，晃到我眼睛疼。我忍不住地傻笑起来，就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捧着奖杯站在台上耀武扬威的样子，拥有了全世界一样。即使现在一无所成，前途也仿佛一片光明。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心突然在心里乱撞起来。
舞蹈教室在走廊的另一侧一个看起来更加安静的角落。有间教室亮着灯，门是开着的，我把行李立在门边，好奇地朝里面探了探头。
“姐姐预约了之后的时段是吗？我马上就走。”屋里站着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他见我进来礼貌地低了低头，偏分的黑发略微有些长，恰到好处地把他轻微婴儿肥的脸蛋裹了起来，像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他说着拎起背包朝门边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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