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新都将满四年,广陵郡主却已有近整年未踏入这永霁殿。
春日里,逸昆山霁月殿前的梨花堆霜砌玉,可无论她如何精心照料,那梨花总不如在崇元殿时那般动人心魄地盛开,这上明宫的梨花亦是不能。
“果然是在这里,姑母午眠将起身了。”身后人清朗笑道,“姑母知晓你今日进宫,很是欢喜。她近一年来总是难眠,今日难得睡得沉,你见她时不要留得太久,免得她再劳心神。”
枝头的浮雪骤然颤颤落下,拂过面颊时仿佛浸了梨花的清浅甜香。广陵郡主转身轻叹了,“再大声些,父亲听到又要训斥你。”
秦勖抱着经卷止于十步之外,朗朗笑道,“如此,便要劳烦你再为我求情去。”
他转身行了数步,回首又唤,“快些。”
广陵郡主忍住笑只看着他不动,片刻,他终于退回她身边,却俯身在她耳边轻道,“近来陛下每日都会到这永霁殿来看一看这几株树,若再不走,定是要撞见的。”
早知他不会轻易认输。
广陵郡主横过一眼便将他抛在身后,“冬日里常有鸦雀在这树下觅食,世子当心。”
身后果然有匆匆的踏雪声,秦勖几步便与她并行,却只是叹道,“姜氏已自裁许久,阿琬,你还不忍入永霁殿?”
非仅是不忍,而是广陵郡主知晓姑母对她的期盼。
自迁至新都,姑母极少接她入宫,更再不许她留宿宫中。姑母将长辰宫的霁月殿赐予她和予霁,而这上明宫的永霁殿,她只留给了予霁。
亦是自那时起,姑母再不许她走马弯弓,庄淇更再不许她动他的剑。秦勖新驯的良驹送入宫前,他也不许她靠近。
往日只有御马骑射之时他会守在她的身边,可这三年多里每每见到他时他身旁总有那许多人,他也不再似从前一般微笑看她。此前那些年里,他待予霁是更亲厚的。
可是,予霁也不在了。
大雪已连降了数日,不过止了半日又见纷扬,梅渚边,女子盈盈静立。予霁离去后,大长公主便重病不能离榻,广陵郡主亦许久未有见过她。
“予霁在大长公主膝下十余年,与己出女一般无二。”秦勖轻叹,“徐家叔父已在上平为予霁设祭,请了陛下将予霁送回上平,陛下已许了。”
予霁鲜明笑容仿佛仍在眼前,姜氏夺去了她的性命,亦毁去了她的容颜。她亲手为广陵郡主绣的嫁衣还未完成,她曾温然微笑,“阿琬,我定会在你大婚前绣成这件嫁衣。”
那一日广陵郡主跪求姑母将姜氏一族凌迟,姑母只道,“因着你与予霁这十余年的姐妹之情,我恕你这一次。日后,再不可生此狠毒之心。”
可纵使是诛了姜氏满门也不能消心头翻涌的恨意,广陵郡主取过秦勖手中的经卷一句一句读过,秦劭修行多年,只有他的经卷能平静她的心气。
肩头缓缓一沉,秦勖拢一拢她的肩,“予霁已去了,你再伤心她也不能复生。我与阿勉归来前阿……秦劭嘱我转与你八个字,此八字亦是姑母的苦心。你向来明了,却还是这么久不肯入宫,可知姑母会多伤心。”
姑母的苦心,从来只在他们这些小儿女中。
其时天下初定,姑母将广陵郡主的名赐予她时已抱着她整日,姑母原本赐下“承璧”二字,可终是只定下了“璧”这一字,而她的小字,却是先帝亲赐。
广陵郡主喜欢她的名,可姑母唤她“璧儿”时,她总是觉得不如“阿璧”合意。她只向父亲求了半句,父亲便骤然厉色,更不许她去求姑母。
直至那一日,她尚未退出崇元殿,听到先帝低笑了唤,阿璧。
她怔怔抬眸,先帝只与姑母比肩,仍是那般的低笑,又这样倦乏,可是午后未得安眠?
原来,那一个“璧”字,便已是她此生的命途。
博知广闻,温良宽宏,她若亦能如此,便可如姑母一般与夫君比肩。
有先生为师,有父亲教引,她曾以为自己已博知广闻,可那次听到彧哥哥与沈豫一处论史,她悟得,她的路,总是很长。
她亦终不能如姑母一般只一人伴在夫君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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