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光绪二十五年,公元1899年。
如果大清的统治到康雍乾盛世,到达顶峰,是从乾隆年老开始由盛转衰的话,那至光绪二十五年,已经到了末路黄昏。
是时,外忧内患。在内,与太平军一战,不仅使国家人口大量损耗,而且沃野千里竟无一人耕种,阡陌交通却难于鸡犬相闻,大半国家陷入萧索;于外,与英吉利、与法兰西、与沙俄、与倭寇的一番惨战皆以失利而告终,耗费掉大量的兵力、财力;《江宁条约》(南京条约)、《黄埔条约》、《瑷珲条约》、《天津条约》、《北京条约》、《马关条约》等一系列与外夷、外蕃的条约,更使得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雪上加霜。
这还不算中饱私囊的封疆大吏,还不算侧卧烟馆的孱弱烟民。
原本“天朝上国”美梦中的皇帝,突然之间惊醒,发现自己占据的世界中心,这座壁垒森严的国家堡垒,被外夷外蕃用大炮和火枪击穿。曾经辽阔的幅员,被列强或割据或占领;沿海各口岸,被战舰、商船包围;商埠内,外夷横行于世,竟然留下“一等洋人、二等官、三等八旗、四等汉”的森严阶级壁垒。按照“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说法,朝廷从根子开始烂,现在已经如同热油锅里的一滴水,时刻有爆裂的危险。
对极少数人而言,这里正在孕育一个朝气蓬勃的新世界,是最好的时代;对大多数人而言,这是悖论满身的旧王朝,是最坏的时代。这里,文明与野蛮对抗,这里愚蠢和天才交织,有的人踌躇满志,有的人却垂头丧气,更多人只陷入“万马齐喑”的状态里,再难自拔。
作为最早被开放为商埠的天津卫,却是另一个景象。
自从明永历二年被定名“天津卫”,成为北京的卫城以来,这里始终是驻军为主、居民为辅,可如今,却与长江口的上海一道,成为中国最繁华的城市。
如果说上海的繁华,是因为列强可以借着长江入海口顺流而上,深入大国内陆的话,那天津的繁华,在于中外两方的扶持。是时,一批在政治上已经无甚追求的大员、要员,纷纷在天津卫买房置地,盖下一所所大宅子,携万贯家资举家迁往这里;而外夷、外蕃,却把天津当成了进取京城的落脚地,视为北方最重要的港口码头。
天津卫老城里是留给穷苦的百姓住的。外夷以海河为界,把一片平整的土地分而治之,建起了自家的租界,形成所谓的“国中之国”,其内的喧嚣富足,与其外的流离失所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即便流离失所,也有自己的逍遥。天津卫南城门附近,一块名叫南市的“三不管”的地界儿,成为流民肆意寻欢、夜夜买醉的地方。这里有供寻花问柳的花街柳巷,有十样杂耍的发泄喝彩,有蜂麻燕雀的各色骗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无论是人们想的到的、想不到的,都能在这里找到影子和踪迹。
如果说,北京天桥的热闹,是皇城根脚下富足的假象,那天津卫南市“三不管”的喧嚣,便是人们忘却纷乱世事的最后乌托邦。
不知不觉间,曹福地、韩金镛和刘呈祥,三人漫步已经走进了这南市“三不管”。
叫卖声不绝于耳,满目是各式的聒噪,纵然阵阵西北风吹过,吹得人发冷,非要把脖子褪回到棉衣里,这南市“三不管”,依旧是如常的热闹,如常的热火朝天。
韩金镛放眼看去,身处于这喧嚣中的人,却个个有张似乎被麻醉过的脸。即便秀楼上的庸脂俗粉再召唤,即便撂地艺人的表演再精彩,这一张张的脸上,仍然难寻笑容。
韩金镛其实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的脸上,也难寻笑模样。
如果说,其他人在这南市“三不管”中流连,是为了找乐子宣泄自己积郁在胸中的冷漠,那韩金镛只想带着曹福地和刘呈祥,快一些离开这是非之所。
“嘿!……好!”曹福地却被这一幕幕热闹吸引,直站在人群最外围,他仰着脑袋挤着往人群里看,想必是看到了些精彩的场面,不自觉的与围观的流民、疲累了一天的码头工人和闲逛的富家子一起喝彩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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