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衍格外的殷勤让我不太舒服，在坐的叔叔和婶婶见他如此高看我，更是面上不快。
“快坐快坐。”婶婶面无表情地招呼道，“要开饭了，别站着了。”
“是。”我挨着苏蓝的身边坐了下来。
苏蓝穿戴着整齐漂亮的新衣服，她瞟我一眼，并没有跟我说话，而是略略地侧了些身子，表示出抗拒的意思。我和苏蓝年纪最近，以前在沈府时，她没事儿的时候更喜欢来找我玩耍，虽然当时略有些心烦她的娇气和任性，但是一比现在冷漠、疏离的样子，我心里更加难受。
一顿饭，我吃得有些食不知味。他们谈些有趣的话题时，吴衍总喜欢往我身上扯一扯，譬如：“西山的景色，秋天最美。木兰妹妹可去看过？”又譬如：“我最喜欢吴道子的话，寄情山水不亦快哉。木兰妹妹可有研究一二？”
顶着叔叔、婶婶越来越黑的脸色，我只能硬着头皮略微附和，不敢深谈。
等到漫长的饭局结束，吴衍道了告辞。婶婶突然阴阳怪气道：“木兰还不回去吗？我们沈府庙小，怕你待不惯~”
我略一俯首:“今天是苏锦姐姐的好日子，我想当面祝贺她。请问婶婶，有什么不方便吗？”
一个闺阁女子，哪来的不方便呢？婶婶想要为难我，终究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她一扶额，像是头疼的样子：“去吧去吧，随你。”
苏锦姐姐的院子叫做与她本人一般朴素无华，除了窗台前的几盆开着的花竟没有多余的颜色。我到时，苏锦姐姐正在绣花。她见着我倒是很亲和，没有像沈府旁人一般给我瞧脸色，而招呼着我坐下了。
“你近来可还好？”她一边纳着针，一边跟我说话，“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要多多当心。”
“我还好。”我抬眼悄悄打量着她，今天是苏锦姐姐的大日子，可是她好像当没有那回事儿一般，穿着平常常穿的素色衣裳，不施粉黛，安安静静。又想到刚刚那个生龙活虎、颇有见识的新姐夫，我心里闪过一丝忧心。
“我刚刚……看到未来姐夫了。”我试探地开口道。
“哦？”苏锦姐姐头略一偏，眼睛却并未看我，明明是感兴趣的字眼，我从中却听出她不甚关心的寡淡之味。
我开口又道：“姐夫他……挺好的，长得很高，也很标志，很招人喜欢。”
“你难得来，不提这些了，”苏锦姐姐轻飘飘地把我的话题揭过，她像是思索了一会儿，淡淡地开口问道，“你现在跟傅先生，还有联系吗？”
说起傅岭，我心里一抽，装作无动于衷地摇头道：“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不知道夫子现在怎么样？”
苏锦姐姐手中的针线停下来，又很快捻起，她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是，不知道怎么样了……”
“夫子是什么时候从沈府请辞的？”我问道。
“我娘亲……桂嬷嬷走之后，不久娘亲便把傅先生给辞退了，那时候你还没醒。所以他没能跟你告别。”她捻针的手指紧了紧，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别的话。
“这样。”
我与她待了一会儿，再没有什么话说，便起身告辞了。临走时隐隐看见她指尖一滴血落在那件凤凰绣品的眼睛上。
我们出沈府时，才过晌午不久，天上日头很足。
“小姐，您赶快上马车吧。”冬月催促道，“咱们赶紧回府上了。”
我上到车里，捂住胸口，那里闷闷的：原来傅岭在见我最后一面时，已经被婶婶给辞退了。从那以后，苏锦姐姐都没有再见过他，那他为什么要来找我呢？为什么要在黑夜里守着还没醒来的我呢？
有些情绪压在心底呼之欲出，像是顶着石头钻出的嫩芽，有势不可挡的架势。
“冬月，我们去青书学堂。”
“啊？”
“跟车夫说一声，先去青书学堂我们再回家。”
“噢噢噢，好的。”冬月急忙探出头去，即将到将军府的马车立马掉了个头，往相反的方向驶去。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学堂的样子，正是晌午时分，穿青衫、系着雪青发带的男子们结伴进进出出，谈着我不懂的家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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