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女维护父亲, 实乃人之常情, 楚宁自然不会怪罪他们的无礼之处。
她口吻淡淡道：“听林泠说, 殷淮是自幼被送到都城为质的？”
“不错, 我自幼被父亲送到都城做质子，”殷淮神色恍惚, 似是回忆起了幼年的那个时候, “父亲说, 皇上让他送一个孩子到都城生活, 我们兄弟几人他不知该如何选择, 问我们谁愿意。”
殷泓菲抽噎着, 抿紧了唇, 似是在思索。
殷淮接着道：“兄长们年纪大, 都争着要去, 我也说要去，最后, 我撒娇争赢了，便登车到了都城, 母亲很舍不得, 但圣命难违, 只能含泪为我准备行装。父亲说, 他是皇上的伴读，无论何时都应坚定地站在皇上身后, 他的儿子也当如此。他说, 殷家满门誓死效忠皇上, 只要还在人世，就当为皇上流尽最后一滴血。”
大抵是想到不久前殷家的灭门遭遇，殷淮泪光闪烁，咬紧嘴唇已是说不出话来。
楚宁：“这就是了，你父亲若是聪明，早在那时就该明白，他效忠的人已开始怀疑他了，说什么情同兄弟、永不相疑，亦不过是句空话。”
殷泓菲眼底泛起湿润，她已大略明白这位仙师的意思了。
林泠蹙了蹙眉，有点似懂非懂。明乐自幼没接触这等权谋之道，仍是有些不解。
“从你被送去做质子，至你殷家阖府罹难，当有数年之久吧？你父亲要是脑子好用，早该有所安排，要么干脆拥兵自重反了青国皇帝，换自己成为掌权者，如此不仅不会满门伏诛，还能为子孙后代挣个更高的出身；要么早早筹谋后路，即便青国皇帝冲你们下手，好歹也能保全你母亲兄长，哪怕隐姓埋名、逼走他国，亦可性命无忧。”
楚宁轻哼一声：“但你父亲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做，既未替你们着想安排后路，又死守着忠心，说白了，他倒是全了为主尽忠之心，何曾考虑过你等的下场？然结果又如何，想必后人再看那青国历史，也只记得你父亲乃乱臣贼子，是犯上谋逆之臣，本座所言可对？”
“可那青国皇帝仍是忘恩负义之辈，他刻薄寡恩实属心性残酷之徒！”殷淮双眼迸出强烈的恨意，纵使他父亲有错，却错不及那狗皇帝！
楚宁嗤笑：“做皇帝的人自来如此，怪只怪你父亲只会做将军，而不会做臣子！”
她之前乘马车一路晃晃悠悠朝都城行去的路上，经常听到市井间对镇北侯殷文盛的赞誉，说他是青国的守护神，有他驻守边疆，别国便不敢来犯，还说他心怀仁义，与士兵同吃同住，很是平易近人。
类似的夸赞几乎听了一路，试问，如此一个在民间声望颇高的将军，还掌握着几十万大军，坐在皇位上的人能安稳么？
即便那青国皇帝心里记着曾经一起长大的情谊，记得殷文盛的救命之恩，天长日久地担忧会不会被赶下皇位，寝食难安之下疑心只会越来越重，迟早都会下手的。
楚宁在地球上时，被认回楚家就十多岁了，侥是如此，后来在楚家耳濡目染几年，也足以让她见识到这些。更别说，时空历练时，她还做过公主，自始至终便在朝堂之中，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不说能熟练运用了，看个明白却毫无障碍。
殷泓菲和林泠都是公侯之家的孩子，只消楚宁一点，便理解了七八分，明白她想要说的意思了。
反倒是殷淮，许是心怀仇恨，竟怎么都转不过弯来，仍执着的将一切都算在那青国皇帝头上。
“罢了，再过几日，你们便下山去吧！”楚宁见点不醒这孩子，顿时觉得意兴阑珊，将怀中的小娃娃递给殷泓菲，起身弹了弹衣摆，灵光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林泠面露怔然，尚未自种种思绪中回神，明乐亦蹙眉思量着什么。
忽的，两人耳边浮现了楚宁的传音，叮嘱他们将这对姐弟送到道门山下的城镇中，那里也有凡人生活，算是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处。
至于往后，且看他们自己的了。
这事算是就此了结了，落枫山也恢复了往日的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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