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工队中的测量员是一个刚到中年的长着漂亮小胡子、看上去相当精神的大叔。他抓住长长的测深绳小心翼翼地站在离井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慢慢地将测深绳从井边一点一点地扔下那口枯井。测量员一边扔绳子,一边轻轻地数着绳子落下的码数:
“零点五码……一码……一点五码……”
那绳子顺着枯井的井壁慢慢地向着这口枯井的深处一点一点地往下爬。绳子摩擦着井壁,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而缠绕着绳索的轮轴则缓慢地旋转着,发出有点响的“轱辘轱辘”的声音。那天的天气不知道为什么是阴沉沉的,重叠交错的乌云和白云飘浮在天空中,倒像是一整块脏里脏气的棉絮盖在了天上一样,并且这块棉絮还不是静止不动的,它在天空中朝着一个方向飞去,好像有个人在天空的那头要回收这块脏棉絮一样。
起风了。当时是秋天。清凉飒爽的秋风从树林之间穿了过来,带着四处乱飞的红红的秋叶来到了村子里。一片红叶子飞到了测量员的脸上,还有一片叶子落到了他的领子里,但是他只是用一只手把那领子里的那片叶子择掉,就继续放绳子,同时计算码数:
“十一码……十一点五码……十二码……”
绳子依然继续落往枯井的深处,轮轴依然在“轱辘轱辘”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围绕在四周的施工队员们一言不发——在他们看来,面前的这个中年人所在做的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一个长满了胡茬的老施工队员,嘴里叼着一根马里兰牌的香烟。他一吸,烟头便冒出一截烟灰,那烟灰还冒着橘黄色的微光;他一吐,就有一股丝绸状的灰烟从他口中涌出。有一个身材比较胖的队员,他在那里站的时间长了,于是额头上开始出现一小颗一小颗的汗珠,他把它们用手抹去。还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一动不动地蹲在井旁,瞪大了眼珠子看着那条测深绳像一条蛇一样从上往下爬。
风似乎开始变得有些大了。四周的树开始相互碰撞、相互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红色的叶子也开始如下雨一般在林冠之间不断下落。但是那个测量员充耳不闻,依旧向下放着绳子,依旧在数着绳子下落的码数:
“三十码……三十点五码……三十一码……”
“轰隆隆……”
施工队的其他队员们,和做着自己的事情的清泉镇的镇民们朝天空中看去。在布满了乌云的天中,迸发出了几束银白色的闪光,发出了隆隆的巨响。
“要下雨了。”男人们说,同属加紧干自己的活,争取在下雨前把活干完。
“暴雨要来了。”女人们说,然后赶紧去收自己晒在外面的衣服。
“大暴雨要来喽!”孩子们大笑着,光着他们的小脚,踩着小草回家去了。
测量员依旧在计数:
“六十码……六十点五码……六十一码……”
这破井到底有多深啊?!
队员们在心中暗自惊诧着。他们的额顶上开始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们开始焦虑,焦虑这是否能结束,他们是否碰上了一个无穷无尽、通往永恒地狱的恐怖深渊。刚才的那个胖子已经开始大喘气了,而那个小青年已经站了起来,走到了队伍后面,开始在他们身后徘徊、乱走。但是这口井似乎依然没有任何要到底的迹象。此时此刻,那个测量员也开始急了,他开始五码五码地向下抛绳子。
“七十码,七十五码,八十码。”
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急促。
雨正在一点一点地慢慢来临。施工队员们已经闻到下雨前特有的那种弥漫在空气中的那股烧焦的气味了。树上的小松鼠们“吱吱”地叫了起来,躲进了树洞里——它们是这一带红色的树林里为数不多的最后的活物了,因为候鸟已经飞到了南方,飞到了那温暖的自然母亲的应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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