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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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些罗兰·巴特式的碎片絮语接连不断地把我随身携带的小小金色笔记本填满。在熊猫基地的前四天,我采访了劳斯和劳斯的几位饲养员。心理辅导志愿者。活动板房搭建的工人。甚至连运送竹子的司机也没有放过。地震让基地附近的竹林全部开花。这让本来应该40年至120年才开花一次的天然食材提前枯萎消匿。我把两个幸存者的喜怒哀乐尽量准确地用特写式的文字记录下来。它们走到那里,我都努力保证在场。

    在我跟两个小胖墩的相处中,我们渐渐地形成了一种默契。它们好像能听懂我的语言。我也好像能在它们的举手投足间一窥他物的心灵。比如劳斯看到我走近,就会像松软的皮毛般望着我,用鼻子嗅闻我的手指,安静地坐在我的身边。我轻轻地哼一些找不着调的小曲,它的身体就会微微的摇摆。而莱丝,我教会了它如何成为一个漂亮女孩。我把一朵盛开的竹花放在它的耳朵上别起来,它好久都没有摘下来过。

    安斯特朗跟助手在我采访时,支起AnnieLeibovitz式的灰布和座椅,根据采访人物的不同特长选择形貌多样的灯具。他们小小的灯光箱里竟然能装进去这么多我不知道的奇珍异宝。在离基地半公里远的村落,灾难的残像还是在持续在空气里蔓延。时常能遇见路过询问失踪亲人下落的村名。那些已经消失一个月的或许早已被巨石掩埋的灵魂。但是每一个忠诚的搜寻者都坚定的认为所爱的人依然活在不知名的角落。并用行动本身让自己远离崩溃和悲伤。安安告诉我,如果一个月都没有音讯,那人十有八九是在震中罹难。

    有时候事情的真相未必不是这样,只是人们不愿意这样去想。

    第五天,劳斯因为左脚的伤势进一步恶化,不得不被运送到最近的动物医院手术。安安坐在一辆破旧的小面包车里抱着它,打开褐色的车窗把安敬禄介绍给我们。事发突然,实在不好意思,安安说,剩下的事情就交给安敬禄吧,有任何需要随时找他。

    安敬禄是基地的一个熊猫救助志愿者,也是一位在地震中幸存下来的中学历史老师。他的学校彻底地消失在大地的嚎啸中。新的临时教室还没有搭建好,他就把让公益救助连接起了自己的双重身份。在接下来的灾区生活里,他一直是我们最好的导游和伴护。机缘巧合,我们也成为了真挚的朋友。他留着不长不短的中分,看上去仿佛来自民国。小如米粒的眼睛常常被反光的镜片遮拦不见。他的衣服是再也正统不过的衬衫和西裤。他三十岁中左右,但精神头让他显得更见年轻,饱含热情。让他成为了世界毁灭之前拯救世民的那道曙光。他的言行举止,他对待周遭事物的看法,他讲述自己如何在一个村庄长大又最终留在那里的故事,都像是一部真人演绎版的教科书。他身上的质朴让他冲破一切黑暗,让无私像遍地盛开的莲花一样流淌。以至于让有时我怀疑那会不会单单是蠢。

    事态表明,他比我之前看到要更加出人意料。我以为这个教条理性的学究在艺术面前会哑口无言,但他却跟安斯特朗在午餐时间滔滔不绝的调侃起法国的超现实主义艺术流派。他们把达利、米罗、恩斯特、夏卡尔交织在让我应接不暇的作品里。《蒂里西亚的****》。《内战的预感》。《永恒的记忆》……像是高山流水一样蜿蜒在他们的谈话间。他对法国文化的深刻了解,让安斯特朗震惊不已。他甚至兴奋地为安敬禄拍照留影。

    相比他对安斯特朗的艺术讲演,他把我则当成了一位无话不说的老朋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对我不加吝惜的敞开心扉。他把我当成了他失散已久的亲弟弟又或者是一只存放记忆的草编筐子。这是让我不能参透的人类谜题之一。但是,他的确是把一种世间美好的感受传送到我的身体里,这是一种久远的几乎被忘却的情感,一张难以在大都会的游乐场里抽中的奖券。无数个夜晚的谈话让我发现他几乎是一位诸葛般的隐士,把天文地理轻松地玩转在浩荡的词语之间,让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在一些有些古怪的比喻里,透出一种新颖的观点和哲学家的轮廓。我走进他语言的实验室,所遇越多,知之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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