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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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三年的春天,长岭说的散队单干变成了现实。

    土地按人头分到了一家一户,生产队的农具和牲口按社员自由结合小组的方式进行了公开抬价,牲口圈里的饲养员也卷铺盖卷回家了,几十年的集体财产都变成了个人的。生产队的钟声不再敲响了,趾高气扬的队长不再抖劲了,见了社员说话也和气了,小队会计、保管员都没事干了。大队干部的工作比原来也少了许多,不再检查生产了,会议和政治学习也少了,倒是计划生育成了大队的主要工作,喇叭上广播最多的是计划生育,街头巷尾到处都是宣传计划生育的标语。

    长岭家分了六亩地,她与本族人合伙抬价,买了生产队一头驴、一台柴油机,请木匠打了一架驴车,男人也从牲口圈里搬回来了。分地以后,长岭的精神劲儿上来了,每天起早贪黑到地里干活。只要一有空闲,就和珍珍讲她在田里的劳动,讲得琐碎而细致:她家田里的麦苗有点稀有点弱,上了一层圈肥,麦苗很快就黑油油的壮了。麦田里的杂草锄了又长,总是锄不败,杂草多是人们在生产队干活不实在造成的。她家东边的地邻是个懒汉,地成自己的了,还是不愿意出力气,地里的草快埋住苗了,她现在看到地里长草心里就不得劲儿,怕懒汉家的草长到自家的地里来,就偷偷帮他拔了好几天……原来很平凡的劳动,在长岭的嘴里变得有趣起来,好像她到田里不是干活,而是参加一个盛会。长岭说,活是和原来一样干,可心情不一样了,原来干活是支应,现在干活是自觉。

    麦子抽穗以后,长岭每天都掐回一个麦穗让珍珍看,念叨她的地能打多少粮食。麦子收回来以后,除了交公粮,还剩下二十袋,看着堆成小山头一样的麦子,长岭既高兴又忐忑,她怕生产队再把麦子收回去。过了一段时间,长岭确定这些麦子实实在在都是自己的了,才蒸了一大锅白面馒头,破例让珍珍白天从地窨子里上来,尝她家的新麦馒头。

    望着一大筐又白又大的白面馒头,珍珍百感交集。白面馒头,可是大年初一的中午才能吃上的金贵东西,不年不节吃白面馒头,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珍珍心里想,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长岭一样,吃上自家的白面馒头啊!

    珍珍一个馒头还没吃完,长岭又拿起一个馒头递到她的手里。珍珍推辞道,不吃了,饱了。长岭说,一个馒头饱不了,你就敞开吃吧,咱有的是麦子。珍珍接过馒头,刚咬了一口,突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有人喊,长岭姐,长岭姐!

    长岭一下慌了,外面是大凤的声音。

    长岭男人要去开门,珍珍说,姐夫,稍等。珍珍把手里的馒头塞给长岭,端起自己的碗把饭倒进锅里,然后飞快地朝窖口跑去。

    珍珍下了地窖,长岭才回过神来,应声去给大凤开门。

    大凤进门就埋怨,大白天,你家插门干什么?长岭故意不好意思地说,俺家蒸白面馒头吃,不年不节的,怕外人看见笑话。大凤笑了,她把手里的篮子递给长岭,早知道你也蒸馒头,我就不来了。长岭接过篮子,掀开盖在篮子上的毛巾一看,篮子里也是又白又大的白面馒头,还点了红。长岭笑,又不是正月里串亲,点什么红呢?大凤说,新麦新馒头,点了红喜庆。

    长岭拿了一双碗筷,让大凤吃饭。大凤说,在家吃了三个大馒头,饱了。长岭男人收拾碗筷,长岭坐下来和大凤说话。长岭从筐里拿出自家的馒头递给大凤,你尝尝俺家的馒头,俺尝尝你家的馒头,看谁蒸得好吃。俩人各自掰了对方家的半块馒头放在嘴里吃起来。长岭一边嚼一边说,真好吃,一股子新麦的香味儿。大凤也说,嗯,你蒸得喧腾,甜滋滋的。长岭问大凤,家里打了多少麦子?大凤喜滋滋地说,五亩地打了三十口袋,除了交公粮,还剩下十几大袋,够两年的口粮了。

    俩人唠了一会儿家常话,长岭问大凤,你和长山的事咋样了?一提长山,大凤的脸阴了,能咋样?老人孩子他不管,地里的活也不干,吃了饭把嘴一抹,跟个二流子似的,到处瞎逛呗。长岭叹了口气说,摊上俺这样的兄弟,你受累了。大凤也叹口气说,咱就是受罪的命。长岭觉得于心不忍,试探着问,他既然不想回头了,你就这么空守一辈子?大凤眼圈红了,飞龙飞虎一天天大了,离了婚我带着孩子到哪儿也不如人啊。长岭被大凤说得眼圈也红了,她擦了擦眼说,你真把孩子带走了,咱娘也舍不得。大凤说,俩孩子都是咱娘带大的,带走哪个也得要了咱娘的命。大凤的话说得长岭心里一揪一揪的,想到珍珍一直在她这里藏着,长岭的心里既心虚又愧疚,她不由地就骂开了何长山,这个挨千刀的死榆木疙瘩,也不知道哪天才能回过味儿来?大凤咬牙说,我不管是哪一天,反正和他耗定了!现在地分了,我一个人种这几亩地跟玩似的,有他我就当没有他,反正有他在村里晃着,孩子们就算有个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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