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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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式枚刚要落到一张磨盘椅子(圈椅类的沙发,那时候叫“磨盘椅”)上去的屁股又抬了起来,正要说什么,还没开口,便被李鸿章一个下压的手势拦了下来,悻悻的把屁股放回到椅子上。

    “嗻!”那人应了一声,从外面带关了门,去了。

    “公自长安(即北京,旧时公卿以长安代指京师)还,权作接风。”几十年和洋人打交道,李鸿章沾上了不少洋人习气。洋人私下放肆的坐姿他试过后觉得很舒适,沙发也远比那些硬木椅子舒坦许多。时间久了只要不是顶戴袍褂在身,或者提笔伏案,他在私下很少端坐那些出头或者不出头的硬木椅子上。他更乐于享受这类坐姿带来的松快感,久而久之便成了习惯。与他亲近的人也习惯了。李鸿章招呼于式枚坐下,自己屁股落到沙发上时,身子就自然而然的倚着沙发扶手,一只手臂撑在软枕上,把两只脚叠放着,把袍襟搭到腿上,理了理,舒展在沙发上。只是那张原本为两人宽坐而设计的沙发在他的身体下,倒有了些小庙坐个大菩萨的味道。李鸿章把自己弄得舒适了:“天气冷,恰好要厨房煨了一方羯羊肉,”他露出一脸弥勒笑,手指在腿上弹了两下,“我知道,我知道,这样的俗物不足以勾留翰林公。不过呢前两天江南送来些水芹、冬笋和抹盐的青鱼。知道你的习惯(于式枚是翰林出身,在天津督署有自己个人的小厨房,平时自矜身份,不跟李鸿章的幕僚同食),今晚只公与我二人,开一坛春上兑的老酒。一人斟酌何如二人对饮,翰林公以为如何?”

    日本人把军队登陆朝鲜,意味着李鸿章多年来的折冲樽俎彻底失败。慈圣撤帘归政,皇帝在翁师傅的影响下对他屡报以颜色,御史如街犬嗅到了屎臭一般,发狂似的对他吠吠不休。尤其开战后战事又非预期,朝野一片哗然之后,他成了众矢之的。丁汝昌戴罪,先斩卫汝贵,叶志超判斩监候······老头子的日子很不好过。谁说不是呢!李鸿章眼下正像个在堆得满满当当却没绑扎结实的大车下扛顶着的车夫,倒霉的还是下坡路。脚下越来越收不住,越来越趔趄。这次皇帝严旨斥驱张佩纶,透着的却是打狗给主人看的意思。张佩纶夫妇迁出督署后,李鸿章内心更是在无力的凄苦中又添出亲离的孤独。于式枚一直都在他左右,是能感受到这些的。

    “好吧,东翁(私下狎昵戏称)盛情,不宜峻拒。额~”他笑应道:“在下就勉为其难一回?”

    “哈哈哈······”

    两人聊了些闲天,天刚刚断黑,仆人们拎着食盒唱了个诺,进来在饭桌周围上了灯,在桌子上布好了菜,把装在锡壶里的酒放在了灌满热水的烫碗里。

    两人上桌坐定,于式枚扫了眼桌上的菜肴,羊肉一看就不是北方的做法,而是切成的骰子块,红里透着亮;一段糟溜青鱼;一碟熏干炒水芹,一大碗青绿脆白的雪里蕻冬笋汤再加一盘盐水煮的花生、毛豆和一小碟酸藠头。

    仆人往两人面前的无脚西式圆肚儿水晶酒杯里斟了些温度正合适,琥珀色的老黄酒。

    “来来,都是些家乡寻常之物。”

    “哎呀!东翁这几样,易让人起莼鲈之思啊!”

    “喜欢便好,只不要做张季鹰,”李鸿章微笑着,“不能使我再失一翰林。来来,起筷。”

    李鸿章这种时候笑起来总是很动人,很让人觉得亲切。尤其是下属,遇到他流露出的笑意时,会油然生发出一种被长辈而非上司所关注,被爱护的情愫。

    “吴长庆手下那个书办如何?”李鸿章吃了几口菜,把筷子放下抹了抹嘴角,慢条斯理的发问到。

    于式枚先是没反应过来李鸿章所指,继而一哂:“东翁指的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张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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