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籍教师夏竹丽在学院的晚会上跳过几回昆虫舞之后,梁恒就常常夹着外语书往专家楼去了。学校领导对这个爱情事件大皱眉头,也不批准他们结婚。他们就写信给邓小平,几经曲折,最终获得了邓小平的支持,得到了校领导的登门祝贺。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的时候,出人专家楼的梁恒巳不常和我见面了。
一九八〇年秋,选举区人民代表一事引起学潮。刚从美国探亲回来的梁恒,成了学潮头头之一,领导学生静坐、绝食、游行示威,免不了还发生阻塞交通和冲击机关的事故。我当时去过现场,发现梁恒与另一位学潮头头陶X有分歧。他感谢我站出来讲话,不赞成成立跨行业的组织,也深深担忧学潮不断激进的前景。他一身尘灰壳子,从席地而坐的绝食者中钻出来,把我拉到一个墙角,扑通一声双腿就无力地跪在地上。他的嗓音已经嘶哑成气声,夹杂着浓重的胃气和橘子汁味,酸酸地灼在我脸上,留踞在我鼻子两侧久久不散。“陶X是个流氓,流氓,骗子!他根本不是要民主!
完全是胡闹!我要把同学带回去,带回去1
我后来在凌晨发表演讲,成功劝返静坐和绝食的同学,应该说与梁恒的支持有关。
我在梁恒的另一本书《噩梦之后》中,发现他写到了学潮,但写得十分简略,更没提到当时他与陶X的分歧。是他忘记了吗?或者是不愿意伤害同学?但他记述了自己一九八五年初重返长沙时与陶X的会面,对陶X能够自由经商表示惊讶,认为中国的政策变化很大。算起来,大概就是两位学潮首领重逢的前一天,我也去宾馆见了他。当时他比中国人穿着更朴素,去掉了长发,刚剪的头还露出一圈青青边沿,长长十指倒白皙得特别触目,像是异乡幽暗岁月里开放出来的一朵白菊,在我面前招展着神秘的含意。
我问他这些年在美国可还混得顺利。
他说好歹也算个中产阶级了。
我听说他初到美国时也很难,不怎么讲话,跟着洋老婆跑了好些院校,最后才在哥伦比亚大学取得学籍,边读书还必须边工作。他在中国读本科期间就不是老实学生,进考场常靠夹带术化险为夷。美国何尝就没有让人心烦的枯燥课程?但梁恒没说这些。
我问他回国来干什么。
他说打算写一本书,介绍中国的改革,促进美国对华的了解和投资。“我现在是共和党员。民主党对中美关系几乎没什么贡献。我愿意为中国做些事,与**互敬互惠地合作。哦,你是***员吗?为什么不是?我看你应该入党。”那神气好像他倒是大洋彼岸的***书记了。
我提到他参与“****”的事。
“过去的事情啦。”他笑着解释当时我刚从国内出去,火气很大。这两年经过痛苦的自我调整,才找到了现在的路。”
“同他们闹翻了?”
“也算不上闹翻。只是现在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愿意评论他们。”
他和妻子没在长沙过春节,就去了湘西和贵州。《噩梦之后》一书就是这次重返中国的总结,充满了对国内改革的赞许和希望。书中用了很多中国现代俗语,对“内地人”“****”“万寿无疆”等都作音译,中国通的气派和材料的权威性,想必会使英语读者刮目相看。这本书连同更为畅销的《革命之子》,使梁恒在美国名声大振,他主办的刊物也得到几个大基金会的优厚赞助。
电话联系上以后,梁恒第二天来我的住处,请我吃饭,顺便带我去看他的办公室。这是临街一栋民居的地下室,窄阶窄门,不显山不显水的。三四间房子里成天开着灯,感不到昼夜的交替。有人正在用电锅做饭,另一个在沙发上睡觉的人见来了客,就进里屋去重新开铺。他们就是刚来美国的几位中国访问学者,暂时寄居在这里,省着饭钱和宿费。
梁恒很忙碌,话题从一个跳到另一个。一会儿说老兄你混得不错;一会儿说纽约比外地就是不一样连人走路的步伐频率都高得多;一会儿说他住在好社区但纽约太拥挤多数人没有汽车也没有院子;一会儿说他主持的基金会想在北京建立机构以促进中西文化交流;一会儿说香港的大众舆论太浅薄我们必须开辟美国与北京的直接资讯渠道;一会儿又说我的方针是“深研究广交游悲观进取”无论参众议员商人文士流氓我全交往……正说到这里,杨小凯来了,也是位湖南人。我们把梁恒的刊物讨论好一阵。……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站网站:www.123shuk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