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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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房产公司安排别的人家来人住五号,那户人家兴冲冲地来看房子,但一听说闹鬼,就大惊失色,一去不返。

    因此五号房至今一直空着。

    收费表中的五号名下,月月都是空白。这也没什么,我们每个人或迟或早都要奔赴空白。只是五号少女竟走在我们的最前面,倏忽而逝,我完全没有料到。我对她的面目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她每天夜里归家,大概是在中学晚自习后归家,一上楼梯就必定超前地朝三楼大喊一声:“外婆,开门^”

    楼道的路灯总是坏了,她在黑暗中用高声大叫为自己壮胆吧?她的高声呼叫与故意重踏的脚步渐成定规,成为了这里夜晚的一个部分。一旦消失,夜深人静之时,我仰望泼入窗口的银月,会觉得夜晚缺失了什么。

    五号房的铁窗很快锈了,木门也蛀眼密布,落下厚厚的粉尘。没有人居住的房子,像摘下枝的果子,失了灵魂的躯壳,没有了生命,腐朽得特别快。常常有老鼠从五号房门下面的缝里钻出来,使过往的行人发出一声尖叫,震落心头的喜悦或愁闷。有时候,一枝来历不明的白丁香,会出现在五号门前,不知是什么人所赠,不知是为什么而赠一一这是我的想像。

    终于,我向供水公司的收费员缴足了水费,包括为六号男人垫付了他该交的那一半。我的事情就算是完了。

    199年6月(最初发表于1995年《家庭》,后收入散文集《夜行者梦语》。〉那年的高墙母亲的老家在湖北西部,与父亲的老家相隔不远,但分属两个县。我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也很少听父母说起那里。惟一与老家有联系的,是我对爷爷的印象。

    爷爷的夏夜里有一堵高墙,布满了斑驳的青苔。一颗颗流星都落到墙那边去了,那边就有了一个疯子。有一次疯子从墙上冒出长长的头发,尖声地笑,向我们摇着一条女人的头巾:“阿毛,拿洋火来——”

    我吓得不得了。

    疯子是在学爷爷的腔调。爷爷是瞎子,要抽烟的时候,总是这样朝家里有动静的地方发出呼唤。除此之外他很少说话。他经常穿着灰色长衫,坐在阶檐下晒太阳,听我们热热闹闹地过日子,眼皮间或微微张扩一下,显出他还是个活人。他圆圆的脑袋很柔和,像一只褪了毛的猫头。有时候我故意不给他火柴而给他一块瓦片,或者躲在他身后不吭声,他也不发火’咕哝几下,又朝刚才有动静的地方呼唤:“阿毛,拿洋火来啊^”

    他在我们家只住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回乡下去了。后来就听说,他死了。那时的我不会注意他是怎么死的,也不会久久地记住他。只记得他每一餐要吃很硬很硬的饭粒,而且夜里有点发梦癫,常常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喊叫:“来了!?来了1不知道是什么意如此而已。

    倒是邻家的疯子总是重演他的语调,要时时提醒我们什么似的。街坊邻居的小把戏们对疯子兴致勃勃,也纷纷模仿他的模仿。

    “阿毛,拿洋火来一”

    “阿毛,拿洋火来^”

    像是一大群幼龄爷爷的大合唱。

    父亲非常生气。拿来一根竹篙,扑打得墙砖啪啪响,把疯子轰下去了。但墙那边还有敲桶的声音和爷爷永不消失的留言:

    “阿毛,拿洋火来一”

    父亲操一把菜刀往墙上碰得当当响:“你再疯,你再敢过来,我剁了你的手,割了你的舌头!”

    墙那边终于安静下来。

    我还是睡不着。一直给我摇扇子的爸爸早已鼾声响亮,扇子滑到竹床下。姐姐也蜷曲着身子入梦,一条沉沉的大腿压在我肚子上。我仍然看着高墙上的夜空,看流星偶尔飞过。我很着急,怕疯子再次冒出墙头,甩砖头或放火什么的。家里人怎么还能这样睡大觉呢?我想把家里人都叫起来警惕邻家的夜袭,但又怕他们笑我胆小。他们正睡得香甜,睡出很劳累很不高兴的样子,总是皱着眉头或者哎哟哎哟地呻吟。

    我总算熬到了很安全的白天,我去外边玩,见邻家的孩子擦着鼻涕朝我笑。“阿毛^”我讨厌阿毛这个名字,装着没听见。

    他们更加来劲了:“阿毛,你的瞎子爷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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