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你回来吧,回来吧,你从恒河的滚滚波涛里回来吧,你从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里回来吧,你从路上的每一个脚印里回来吧,你从我的睡梦里和眼泪里回来吧。
河岸上歌潮迭起。这就是恒河,在印地语里发音“刚嘎”,浩浩荡荡地流经加尔各答。
这使我联想起西藏的“贡嘎”机场,与之声音相近,依傍着恒河的上游,即雅鲁藏布江。“刚嘎”与“贡嘎”是否有什么联系?是否就是一回事?司机给我翻译着歌词的大意,引我来到这里观看人们送别嘉丽^恒河两岸亿万人民的母亲,他们在每一个新年都必须供奉的女神。她差不多裸着身子,年轻而秀丽,在神位上的标准造型倒有点怪:惊讶地张嘴悬舌,一手举剑,另一只手提着血淋淋的人头。由于语言的障碍,我没法弄明白关于这位女神的全部故事,只知道在一次为人间扫除魔鬼的著名战斗中,她杀掉了二十几个敌手,也最终误杀了自己的丈夫^她手中那颗人头。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如梦初醒地伸长了舌头。
从那一刻起,她便凝固成永远的惊讶和孤独。
已经是新年的第二天了,民间庆典即将结束。人们拍着鼓,吹着号,从城市的各个角落载歌载舞结队而来,在恒河岸边汇成人海,把各自制作的嘉丽送人河水,让大小不等色彩纷呈的惊讶和孤独随水而下一一漂逝在夜的深处。这是他们与恒河年复一年的约定。
看得出来,这些送神者都是穷人,衣衫不整,尘土仆仆,头发大多结成了团,或者散成了草窝。他们紧张甚至恐慌地两眼圆睁手忙脚乱大喊大叫,一旦乱了脚步,抬在肩上的女神就摇摇晃晃。他们发出呼晡,深一脚浅一脚踩得水花四溉,从河里返回时便成了一个个癫狂的水鬼,浑身水滴如注,在火光下闪耀着亮珠。但他们仍然迷醉在鼓声中,和着整齐或不够整齐的声浪大唱,混在认识或不太认识的同胞身旁狂舞^与其说这是跳舞,倒不如说他们正折磨自己的每一个骨节,一心把自己粉碎和溶化于鼓声。
一个撑着拐杖的跛子也在跳跃,拐杖在地下戳出密密的泥眼。
你从路上的每一个脚印里回来吧,母亲;
你从我的睡梦里和眼泪里回来吧,母亲。
恒河的对岸那边,几柱雪亮的射灯正照亮巨大的可口可乐广告牌,照亮了那个风靡全球的红色大瓶子。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远去的嘉丽高扬血刃回阵一瞥,她永远伸长舌头所惊讶的,也许不是丈夫的人头落地,而是一个我们完全无法预知的新世纪正悄悄来临。
我抬起头来,看彼岸急速地远退,留给我无限宽阔的河面。
1997年月(最初发表于1997年《作家》,后收入散文集《精神的白天与黑夜》0
你好,加藤加藤四岁的时候就到了北京,进了一所幼儿园,是班上惟一的日本孩子。他与同学们一同学习***语录,一同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一同看电影《地道战》《地雷战》以及《小兵张嘎》。孩子们玩战斗游戏的时候,他的日本身份似乎使他最适合扮装日本鬼子,但他决不接受这种可耻的角色,吵闹着一定要当地下武工队员,当八路军的政委。
有的人可能觉得这很有趣:八路军里怎么冒出一个日本政委?母亲遇到了幼儿园的阿姨,说你看这孩子就是要强,老师,拜托了,你就给同学们做做工作,让他当上八路军政委吧。
其实,日本母亲用不着拜托中国阿姨。小伙伴们都喜欢加藤,一再把战斗的指挥权优先交给政委加藤。
加藤的父母是在中日正式建交之前来到中国的。当时居住北京的外国人很少,也少有专门招收外国小孩的幼儿园。但加藤的父母很乐意让小孩与中国娃娃打成一片,加藤一口纯正的京片子普通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学会的。有一次,一位瑞典朋友假日里来加藤家做客,顺便给加藤带来一点礼物,包括一面小小的日本国旗。没料到八路军小政委在家里也坚守抗日阵地,一见太阳旗便怒从心头起,将小旗摔在地上,跳上去踩了两脚。
瑞典朋友大惊失色,不知道一个日本孩子怎么可以这样。……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站网站:www.123shuk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