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加入书签


    崇祯元年四月初四,忌安葬,宜作灶。

    辽东关外。

    月黑风高。

    火镰碰撞生花,旱烟叶子嗤嗤燃响。

    黑暗中透出一小团火星,照亮了一只干核桃似的苍老下巴,光秃秃、皱巴巴。

    “咱,是个阉人。

    “‘伶官非官,阉人非人’。这是混账话,却也是民间的老话。

    “市井小民最是贪伪可笑,满肚子碎银铜板,偏又舍不得一张假正经的脸皮。闺女被豪门纳了妾,是敲锣打鼓的喜事;儿子入皇宫,办皇差,反倒成了抹黑族谱的丑事。

    “哼!愚民眼窝子浅,不拜菩萨拜假佛。他们轻贱咱,咱可不能自己轻贱了自己。

    “官宦官宦,有官也有宦;

    “士农工商,咱得列在头一等!

    “咱是天家的奴才,是真龙脚下的祥云。宰辅阁老,皇亲国戚,任其权势再大,见了咱,不也得老老实实喊一声李公公?

    “你莫小瞧‘公公’这两个字,要知道,咱大明朝的皇宫里,只有皇上宠信,朱批册封,才能正儿八经尊作‘公公’。

    “二十四衙门,十几万内监,多少无名之辈到死混不上官补子。想熬出头,不比读书人金榜题名来得轻松。

    “我李朝钦,

    “能从猫儿房的一个小厮,一步步做到御马监掌印太监兼五军营提督内臣,不靠别的,靠的就是咱下注准、押注狠!咳咳咳咳……”

    老太监讲得激动,一口浓烟呛住嗓子眼。

    他对面那人大半张脸藏在阴影中,倚墙箕坐,默不作声,似乎听得很入神。

    “说到哪儿了?哦,下注。

    “咱这半辈子,押得最大、跟得最死、赚得最多的一注,就是相中了……一个赌徒。

    “想当年,他还不叫魏忠贤,叫李进忠;

    “还不是九千岁,只是个涮痰盂的宫奴。

    “咱对他好啊~

    “阉人无根,家里人不肯认,咱把他当成唯一的亲人,折鞋底结兄弟。

    “我俩拜得是同一个干爹,睡同一张炕头。

    “万历四十八年,移宫大案,谁陪他做掉脑袋的大事?咱!

    “他勾搭皇上的乳娘搞对食,兜里缺银子,谁掏空家底供着他?咱!

    “后来他死磕东林党,谁拼着老命不要,给他当马前卒?还是咱!

    “天启五年七月二十四,杀左副都御史杨涟,这日子咱记得清楚。两指粗的锈铁钉,咱亲手凿进姓杨的脑壳。功劳倒是全赏了许显纯,嘿,谁叫咱家许义侄人乖嘴又甜呢~”

    老太监耷拉着眼皮,吧嗒吧嗒嘬烟锅。

    “再后来啊,

    “他终于成了九千岁,满朝文臣武将,满堂孝子贤孙;

    “咱也得了个‘二祖宗’的奢遮名头,风光得爽快,跋扈得痛快。

    “咱当时想着,安生日子总算来了罢?

    “没来!

    “是,庙堂是没种了,江湖中人却又硬了卵子痒了脖子。由一只女人牵头,与东林残党勾结。

    “那婆娘有些名气,死了之后,名声更响,你应该有耳闻——

    “京城西直门大街的酒垆女掌柜,酒香人艳~越女剑、野茅山,也都能耍上几手。写酸诗的赞她‘小公孙’,弹俚曲的唱她‘隐娘子’……她那家小酒垆叫什么来着?……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站网站:www.123shuk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