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晌午的烈阳将光滑细腻的马路晒得像一块烙铁,郑洪山甩着光溜溜的脚丫子狂奔,像条狗一样,脚还没沾地便飞腾起来。他一条胳膊撑起衣襟,怀里揣着窝头和烧鸡,另一条胳膊不断在身后挥动,如痴如醉地朝着先生跑去。
炙热得像炭火一样的太阳挂在头顶,粘稠的热风裹在后背,催促着他沉重而笨拙的脚步,饱满强烈的阳光将他撩拨得无比亢奋。那一刻,他仿若自由的小鸟,在广阔的天空中飞旋。树下的凉荫和日照地里弥散开来的暖气在他面前汇合,化成一股轻畅的甜雾。他张大嘴巴贪婪地呼吸,尽情地奔跑,感到那条街又长又远,先生的身影仿佛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
郑洪山想起那个慈眉善目的大娘,倘若她还活着,该多么疼爱自己啊?想起她温暖的手掌,想起她又紧又软富有弹性的怀抱。他跑啊,跑啊……发现前路愈加模糊,他一眨眼,两行清泪顺着耳边落在身后。“啪嗒”落在他的脚印上。化成透明的黑点。
他在心里喊:“娘啊娘……疼我的娘……”可她像棵树一样,早就倒下了。
看到先生和周正,郑洪山“哇”地大哭起来。周正看他跑的满头大汗,又哭个不停,便问他:
“咋啦?遭人欺负了?”
“不是。”
“那是咋啦?”
“我想俺娘。”(他本想说的是周大娘)
“行啦,吃饱就没那么想了,我看看你弄了什么好东西?”
郑洪山将衣襟摊开,那是两个黑窝头和半只烧鸡。
周正诧异地问:“呀!谁给你的烧鸡?”
“铁山!”
“谁?”
“铁山!”
周先生凑过来连忙问道:“你又看见他了?”
“看见了,他给的烧鸡!”
“在哪儿?”
“在他家!”
“他家在哪儿?”
郑洪山用手一指,说道:“前边,不远!”
“你咋知道那是他家?”
“我敲门,他出来把烧鸡给我,就回去了。”
周正拉着父亲的胳膊,说道:“爸,枪呢?您把枪给我……”
突然间,一切明晰起来,所有人却沉默不语。周先生相当清楚他的意思,通过儿子的眼色便能得知,他早就坐不住了,何不然他怎么一进城就显得心不在焉呢?
但周先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虽然允许儿子抒情抗议,但绝不会任由他胡来。周先生首先训诫了周正一番,叫他冷静,不被仇恨冲昏头脑。严厉地阐明,在兵荒马乱的世道下,争强好命绝非儿戏。他狠狠痛斥了周正毛燥的态度,一再交代不能意气用事,确保不会出乱子的情况下,说道:
“洪山,你带路,咱们过去……”
郑洪山擦干脸上的汗珠,带着周先生绕过两个巷口,路过铁匠铺的时候,郑洪山说:
“就在这后面!”
“你去叫门。”
郑洪山爬上台阶,同刚才一样敲响了那扇枣木大门。
铁山一大口酒下肚,正在兴头上,很不耐烦,又问:“谁啊?”
“叔,讨口水喝吧!”
“他妈的,又是你?别得寸进尺,滚……”
周先生在一旁示意:继续敲。
郑洪山连敲了几分钟,铁山彻底恼了,骂骂咧咧的,之后便能从门缝中看到他的影子,摸到那根门闩,挪开它,门打开了……
周正原本蹑手蹑脚地躲在院墙底下,
那扇门刚一打开,他便跳了上去,一把揪住铁山的衣领,另一只手又抓住他的胳膊。他疯狂地推搡着铁山的身躯,使劲往墙上按,想把他制服。但是铁山很难轻易就范,或是周正用劲欠猛,反被铁山躲开了。
两个人开始近身肉搏,掐住对方的脖子,扯住对方的衣襟,相互拖扯着东摇西晃,踉跄两三步,终于一同摔在地上,气喘吁吁。
郑洪山在一旁干着急,很想搭把手,比如上去抱住铁山的大腿。可是那两人的动作太过猛烈,他没有下场的机会,在心底为周正加油呐喊。
接着,两个人的动作慢下来。似乎谁也制服不了谁,算扯了平手。铁山偷偷喘了口气,还没等下一轮还手,周先生冲上前,将缠斗的两人分开。
周正坐在地上,只听见他愤怒的喘息。铁山歪头一看,马上一动不动,揪着周正的那只手立刻送了下去,整个人像瘫在地上的死蛇。但只要他稍微一动,周正便狂骂不止。郑洪山唯一能做的,便是盯着这一切如何发生,又如何结束。
时间似乎失去了作用,漫长地像过了几个时辰,可明明是顷刻间发生的事情。一转眼,两人便从门口拉扯到了院里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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