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同龄人
同龄人当中,段兴德结婚最早,回村办手续的时候抱着一个孩子,媳妇的肚里还怀着,转年又怀上一个,一年一个,村干部已经盯上他。
媳妇是段兴德自己搞来,是我奶奶老家邻村的。媳妇有手艺——擀炮仗,叫双响也叫二踢脚。冬天,二尕的大车被他包下来,到处收麻秆、芝麻秆用来焖碳,自制黑火药。
春节前,来他家批发炮仗的人咯嚷咯嚷的。
开春,他就走,冬天回来又多一个孩子。村里收回了他的承包土地,薄书记警告他:“再不交罚款,别想上户口。”“我压根就没想上户口。”薄支书说:“那就收你的房子。”“我没房子,我住的是我弟弟的房子。”薄支书说:“那就取消你的户口。”“老薄,别太那个啊,俩山碰不到一块,俩人总有碰头的时候。”“我薄支书不是非跟你过不去,你当初结婚的户口都是我帮你改的,我当和尚撞钟。要不你把户口迁走,你生一村子的孩子,我睁左眼闭右眼。”“老薄,我现在是一个孩子没有,你开手续我迁户口,顺手改成蒙古族。”
再回村,只抱小的不带大的,有人问他,“几个了?”他满不在乎,“四个了,都是他妈的丫头。”他媳妇要儿子的态度也是一根轴,“我还就不信邪,一年下一个,碰也碰上一个带把的。”
乡政府大门南侧的,隔着锦朝公路,是一大片西瓜地,西瓜开卖的时候,我回乡登记结婚。
去乡政府领证前,进西瓜地去买西瓜,西瓜的主人恰巧是我初三的同学,在一个大板铺上滚过的,白送给我一个大西瓜。我说:“发家了吧?”“哎,一言难尽哪。去年的行情不错,就把挨着的几家土地都租下来,今年想大干一把。哪想到乡里整个特产税,什么苹果、梨、西瓜只要不是高粱苞米都算。”我问:“很多吗?”“不上我的税,路口设卡子,空车不管,拉货出乡界就不放行,收税多少用眼睛估,嘴里随便喊数。”我问:“对你的西瓜有影响吗?”“到我这来的都是锦州的客户,乡里就更不客气了,结果人家不来了。”我问:“你往外拉也上税?”“他敢,上我的税,我把他卵子挤出来喂狗。”我问:“锦州也有特产税?”“人家哪儿没有。”我说:“那就好办了。”“老同学,你有办法?对了你爸是老校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帮我解决这事,我供你家吃西瓜,随来随搬,我要是挡一挡,我是这个。”说着用手在空中爬成惟妙惟肖的一只王八。我说:“往东两公里过了二台村就出县界,你家没驴车呀?”他一拍额头,“嘿,对呀,我他妈的笨个灵透,这才是活人让尿给憋死了。”
我搬着不要钱的西瓜见到赵秘书,“赵大爷,吃西瓜。”“你总算结婚了,了了你爸一件心事,媳妇是哪单位的?”“学校的。”我回头对媳妇说:“我的老师、校长、同学的爸爸、我爸的同学、乡里的赵秘书,叫赵大爷。”“不必客气,你不是烦当老师吗?”“我烦自己当,不烦老婆当。”“小光,一个西瓜领个证,你可真出血。”“赵大爷,您不是说我结婚晚吗,迟钝,等一下我再给您搬几个大西瓜来。”
晚饭前来了几个人,我对他们说:“干什么?来落忙?”杨立和说:“你真落后,现在办酒席东家出足钱,锅碗瓢盆园桌板凳厨师端盘子洗碗一条龙服务,还带着帐篷,我们几个是来蹭饭的。”“行啊,是不是还得我媳妇给几位敬酒哇?”杨立和说:“可别,太麻烦,那是酒好难咽。”我说:“搬凳子放圆桌面,酒菜都是现成的。”杨立春把我爸拉过来,对我爸说:“大叟,咱们小学一班的男生在家的都来了。”我说:“我回来时,在前树林子看见杨英军了。”杨立春摆着手说:“别叫他。”我问:“为什么?”几个人没开口,我爸说:“英军参军是个汽车兵,往高原运送物资,他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车翻进沟里,捡了一条命废了一条腿,三年的兵役都没服满就回了家。爸妈都没了,哥哥姐姐顾不上他,当初刚回来,他自己还能自爱,人们同情他,有残疾军人证,民政兜底衣食倒是有着落,相亲把自尊都相光了,民政也管不了这事呀。本来处了一个对象,是个比他年龄大的手有残疾的姑娘,还被段兴邦挖了墙角。就为这事,他开始破罐子破摔。三天两头地跑乡里民政去闹,一垄地不种,看中谁家的苞米,掰几个棒子拿回家里就烀着吃。为这个,他没少挨揍,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杨立和说:“四大惹不起,狄支书退休后杨婆子出局,杨英军替班。记脸子刀疤,杨瘸子单大发。”李天骄说:“他就是个无赖,院子里撒一把苞米,勾引别人的小鸡,他撒渔网罩小鸡子,不管谁家的鸡逮住就吃。不说他,我们几个人给你贺喜,你是最后一个结婚的。”……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站网站:www.123shuk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