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破冰昭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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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雪自天而下绵延一春,亲吻疮痍满布的山川河广。

    清河十三岁生辰,蛊婆婆从箱底拿了朱红氅给她披上,又偷偷把白裘衣塞进她行囊。

    从家门到村口,短短一段路,清河在婆婆眼里换了三个模样。

    “蚕啊,别逞强。你总是不吃亏,可是人总得吃亏,小亏不吃,就有大亏。”

    “素素啊,回燕国看看也好。当年捡你的地方,叫无终,也不知道是谁把你扔坟里头的。”

    “我家蛊逢儿早就该有个姑娘了。你呀,留下来给我当儿媳妇好不好?”

    咦,婆婆的蛊逢儿不是小时候就亡故了吗?

    清河摸摸自己的头:“爷爷说女孩子十五岁才能嫁人,婆婆别着急,等我长大再回来。”

    婆婆也摸摸她的头,往她手里塞了防冻的药膏。

    “那你别骗我啊,一定要回来的呀!”

    “嗯。”

    婆婆笑了,银发挂着细雪花,须臾就忘了为什么笑。

    红衣白雪,一朱隐没千素里,带走了老人的记忆。

    那身红裳原是冰蚕的风披,那袭白裘原是素女的冬衣,那支药膏本该送给夏无且。

    婆婆亲生的蛊逢和收养的三个孤儿,从这里一一走出去,再也没有回来。

    村中天地窄,留不住鸿鹄,只得任他们高高飞去。

    夏无且做了秦国太医令,冰蚕弃医从艺,素女在燕国开了医庐。

    孩子们偶有书信问安,叙说人生境况,婆婆却只记得他们幼年的模样和离去的背影,还有那句“一定回来”的承诺。

    大寒时,冰蚕曾有书来告嫁,婆婆听完沉默很久,问念信的清河:“她要嫁了人,会带她男人回来看我不?”

    婆婆从大寒等到除夕,也没有等见冰蚕更多的消息。

    待清河离去,一样的年岁一样的背影,婆婆的记忆回到别时那年。

    记不得,就不用再等消息,也不会埋怨徒儿忘恩负义。

    即使冰蚕未曾忘恩,她也回不来,因为她要嫁的人是楚国新王。

    楚国王后不会到秦国国境探亲,秦国王后也不愿刚吊完二哥的丧就贺三哥新婚。

    老楚王没有熬过腊月,一生困于母舅之手,新楚王给他上了谥号“幽”。

    楚幽王棺椁下葬,王妹便辞了楚国宫阙。

    白茫茫里明珠光,驿路脂粉香,千骑归咸阳。

    接了蒙恬先行奏报,秦王扔了书,拽了尉缭就往外跑。

    尉缭惦念着没画完的赵国布防图,一路狠翻白眼:拉我做什么?跟我显摆你有老婆么?!

    对。

    秦王特爱臭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权有钱还有个媳妇美如天仙。

    小别胜新欢,这么美好的时刻当然得让尉缭这个没妻又没妾的人看。

    如他所愿,尉缭深受刺激。

    秦王骑马出城,不等众人行礼,直奔王后銮舆。

    他叩开车窗,王后探身出来,拦腰一抱扶上马。

    蒙毅一看,坏了!赶紧拨转马头,命人前行开道。

    秦王三十三年正月正日,朱雀门至咸阳宫,一路臣民有幸目睹秦王与王后策马啸西风。

    当然也很不幸,看过这对夫妻之后,男人开始埋怨妻子不俏,女人开始埋怨丈夫不俊。

    秦王带王后奔到宫门,尉缭还傻不愣登留在城外。

    李斯跟他见礼,他才有借口掩饰被人拎来当看客的尴尬。

    “听说你回来了,我就……就来接接你。”

    李斯受宠若惊,回敬一番溢美的客套。

    秦国自秦王以下设三公九卿,李斯从吕不韦门客做起,到宫中长史,再任廷尉监,二十年了还没上九卿,而尉缭,当时入秦一年就足登三公与丞相比肩,二人际遇可谓云泥。

    李斯并不觉得自己比尉缭差多少,但凡缭想到的什么“文以收买武以刺杀”,他也都想到了,不知秦王为何这么偏心。

    缭的读心术不差,相比于低眉顺眼的李斯,他更喜欢铁面傲骨的蒙恬。

    大约秦王也如此,上赶着讨好的他不当回事,蹬鼻子上脸的才往心里放,总归一个字——贱。

    前朝后宫同理,缭像王后,李斯像郑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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