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卫恒在回云谷中,日日与谷主相随左右,时时受教。每日里俱将所习各类软硬功夫,直至兵策大乘,研习不缀。
一日谷主端坐于危岩之巅,唤卫恒至身边道:“且将轻身功夫使出我看。”同时却叫黑猩猩在后边追他。
黑猩猩生活在丛林之间,日间只以攀岩附葛,飞檐走壁,以此戏耍为乐。又由谷主亲手驯化督促,早已能八步赶蝉,无论绝壁平地,只要眼睛看得见的,皆能将飞鸟追逐到手。如今用“神出鬼没”形容,早已不确切。
卫恒施展开轻功,一晃之间,早已从绝壁之间飞掠而出。片刻之间,只见深山绝谷之中,一人一兽,一前一后,两道黑影,一闪而过。卫恒在头里急奔,黑猩猩在后面紧追。
开始,卫恒只怕自己火候不足,三两下必被赶超。不料半天功夫也不见黑猩猩在哪里,每每赶过一段,还得稍待,看看近了,再赶一段。这下倒使他信心大增,想想谷主正在岩巅观望,一时兴致起处,越来越快,奔到最后,已是只闻其声,不见其形。
正赶之间,耳边有声音响起:“功夫没白费,还算过得去。”这却是谷主以传声功说与他听。
闻听此言,卫恒也传声道:“多谢师父夸奖,徒儿还当精进才是。”
言语已毕,只见一道身影突现,人已回到岩巅。等了半晌,那黑猩猩才喘着粗气赶到,口内“吼吼”两声,卫恒看它遍身长发,早被汗湿,浑如从潭水中捞出一般。
谷主道:“尔辞别亲友故人来到此处,矢志修研真功,已然三年有余。近得传信,又有不平之事。可回故乡省亲,施展所学。”
卫恒一听,言语之中,明明是要他辞行,眼见谷主白发苍髯,孑然独立,心中老大不忍,默然良久,不肯移步,只将身躯微微转向别处。
谷主如何不知他此刻心中所想,劝道:“人世间万事万物,聚散有缘,不可执着于一处。老朽早见不得世间纷争,寄身山野之间已然惯了。日后有缘再见便是。”
三年有余,朝夕相依,如今骤然离去,教人如何卒忍。卫恒只有伏地长叩,不愿起身。
谷主转身进得洞府,卫恒再入内问安,已是双目微闭,不发一字。
卫恒于洞府盘桓良久,不愿离去。忽然想起前些时候,谷主与他说起,当年驰骋疆场,一帮生死相许的兄弟,日日相随,起居不离。大战之后,存者十无其一,已是血渍征衣。亡者长已矣!猝然相遇就是生死相搏,往往丝毫无有预兆,瞬间就是阴阳两隔,哪里来得及告别。
生者最后连眼泪也早干涸了,只能默然掩埋逝者,再以物我两忘之境,平静面对每一场厮杀。我逝于战场,是死得其所,实至名归。战友已逝,只能以愈发坚毅之心,钢铁一般意念,默默转过身躯,以决死之心前赴后继。
当时卫恒只道谷主忆旧之思,年岁大了,便常虑过去,思及年轻之际,铁马金戈,叱咤风云,英雄铁血路,免不得说起几句。如今想来,三年以来谷主无一字提及往事,如今无意之间谈及,那便不是无意,而是有意劝慰,意在勉励前行,莫为儿女情长,而致英雄气短。
思绪及此,卫恒徒然起立,一如将士出征,整理衣衫,毅然决然,面庞显出从未有过之坚毅,肃立良久,面对苍茫群山,将这回云谷一草一木,一一扫过,如此这般,再无拖泥带水之态。
卫恒挺立岩巅,骤然长啸,一时山鸣谷应,轰然作响,久久不息。
一路风驰电掣,今非夕比。
不消顿饭功夫,卫恒已然驻身高岗,回望云海之间,谷主身影早隐于一片苍茫,唯有音容笑貌存于心间。
卫恒回转身形,下得岗来,回返正常世界,却是如此清新怡然。同时心臆之间,自然冒出一个真切感受,若然再有甚么艰难处,到他这里却又哪里算得上!真正直如孩童逐嬉,鼠谈猫威。
现身当年那间农舍,山民依然在院内忙碌。卫恒上前,道声:“老爹安好?”
那老汉回转身来,三年不见,已然苍老许多,面对卫恒想了半日才道:“好汉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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