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刚交子时，谷主唤了卫恒，就于洞府之内静坐。
谷主叫卫恒依样摆出个五心朝天来，此前所练种种，俱要搁置一边。卫恒虽于少时即行练功，因卫平所授并不是道家之法，这五心朝天，却做得不甚好。双手、双脚与头顶，五心要向上，这一式乃是道家修习的心法，可减少身体活动，致经络畅通，使人思想集中。
谷主加进一项，叫卫恒解了“浑天球”置于地上，每每趺坐修习心法，便依如此模样，时间久了，练功收势，便要照例向球体发气，务须精神高度集中。日日不缀，一年为一级，五级为一成。
趺坐之后，谷主领卫恒进入一间侧室，此室隐秘，无有窗户，门框以厚棉毯遮蔽严密，不使透出丁点光线进来。谷主叫卫恒改成端坐姿势，于室中粗木墩上端坐了，卫恒谨遵师嘱，依样做出，只是不解何意。
正自静思之间，突然空中风声骤起，刷地一声，右臂早着了一藤条，卫恒以为只是静坐，不想突然被击，负痛举臂。再听得声起方位，已然应手而发，不仅躲过一击，还会将此前所学招式使将出来。
暗室之中，四顾漆黑一团，只有凭响声来辩方位；辩了方位，又不知将有何物击到，只能于响声发出之际，瞬息之间作出判断；估摸是长是短，是圆是方，是硬是软，是兵刃还是棍棒，分辨出了，还要知其距离远近，自身发招时间是长是短，要准确化解才可。
卫恒开始听风声辩方位，余皆不熟。因此身上各部位，渐渐全被击中，疼痛难忍。但每着一招，那痛不可耐的感觉，便也刻骨铭心。知得随时感觉，身体还须不动不摇，一有动静，重心便要偏了，哪能还能准确感知？
谷主在黑暗中道：“对敌之际，时常俱在猝然之间，有时敌手早做了准备，你明他暗，稍有不慎便会危及性命。故此明辩方位，知是何物，距离长短，计算时间，还须越快越好。”
卫恒随口应道：“是！”
一声出口，臂上又着了一记，这次是掌，便听得谷主申斥：“你万不可发声，发出声来，你是被动，对方出击更加准确有力。高手对决，胜负生死只在瞬间，呼吸尚要控制得住，喘重了便是助对手，增加自身的危险，哪能发声？”
卫恒于黑暗中尽量控制心跳，静如止水，饶是他经历已多，厉练成一等一的功夫，此刻也只能是初学，只有集中思想，认真感知上下左右周边一切动静，认真捕捉哪怕是一丝的声音，心跳的节奏，急慢轻重，一丝不能放过。
寻常还道自己着实了得，到得此时，总觉远远不够使用，便在心底搜罗毕生所学，思索所有招式，瞬间便要用来对敌。稍有分心，原先痛处的所在，又要再添新伤，而且受伤之后，还须忍耐不许出声。
谷主便在周边游走，方寸之间，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随时改变方位，叫卫恒无法捉摸他的来处。
谷主道：“叫你忘了所学，便是让你知晓，眨眼之间，你哪能想遍所有功夫，想遍所有招式，极熟之后，判明方位与物件，只在应手而发，容不得你有半点迟疑。”
停了一停，谷主又道：“能在黑暗之中与你对阵角生死，此人必然早有把握，或为绝世高手，他自身也有危险，急需速战速决，因此使出的全是成名杀招。你是应战，时刻被动，总是不利。此刻唯一胜算，只有以无招对有招，谨记，须得‘应手而发’。”
趺坐之际只是静，此时是静与动相杂，头脑高速转动，一刻也不敢松懈。移时，卫恒只觉神疲力乏，周身冷汗直淋。
约略两个多时辰，谷主道：“稍事歇息。”便停下身手，步出密室。
卫恒有如大敕一般，浑身上下顷刻放松，既有说不出的轻松，也是说不出的疲乏。走出密室，竟然是拖着脚步，一下一下移出门去。但这心里一刻也不敢松懈。
此时已是次日凌晨，日起东方，霞光万道，群峰丛林皆披彩光，一道一道直射远方。雾徙其间，万物苏醒，鸟声和鸣，生机一片，欣欣向荣。
面对如此大好美景，卫恒此时只存片刻新鲜，心神仍未从适才那种紧张氛围中释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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