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始黑。
新娘被晾在冷清的新房,无人问津。
唯一从娘家带来的徐嬷嬷被自己的假想吓得够呛,正躲在刘嬷嬷的背后,从她高大壮硕的背影汲取安全感。
好在端静不怕黑。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床边,拿出小笔记发呆。
这是离家前师公给的。哦,这个家不是加起来住了不到半年的礼部侍郎府,而是衡山聆音观,她师公修道的地方。
那时候知道她要走,师公一会儿担心她嫁不出去,找不到合法采阳补阴的男人,一会儿又怕她嫁出去以后一颗心都挂在别的男人身上,被骗了还帮对方数钱,一不小心就走上狼心狗肺、欺师灭公的歪门邪道。他躲在屋里哭得撕心裂肺,本就年久失修的瓦房硬生生哭脱了一层皮,被隔壁道观的长老纠集了一群人在门前抗议,直到她买来山下张记烧鹅腿才止住。
吃着烧鹅腿,师公总算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语重心长地说:“挑男人一定不能看脸!像你娘,光看中了你爹一张脸,没算过他的命,被他活生生地给尅死了!呜呜呜……”
端静:“……”不是说他娘是听信了他爹旺妻才娶……哦嫁给他的吗?
“体格一定要强壮,绝不能找根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没采几天就虚了。”
端静问:“这要怎么看?”
师公深沉地说:“你可以让他拿出来展示一下,起码要风吹雨打都不怕,幸福的人儿都靠它。”
端静认真地记在了小本本上。
“还有,一定要有钱!每天都要有烤鹅腿吃!嗯,以你爹嫌贫爱富、贪慕虚荣的性子,这点不用担心。”
“还有还有还有……”
师公的叮嘱写了满满一本笔记,后面加糊了五张纸才够。
端静合拢笔记,郁闷地叹气。
到现在还没有见到未来的相公,不知道符不符合师公的期望呢。如果不符合,她得抓紧时间找下家才行。
外面突然喧哗起来。
刘嬷嬷走到门口看了看,又回来守在门口。
徐嬷嬷像她的小跟班,亦步亦趋地跟着,完全六神无主。
过了半个时辰,天全黑了,刘嬷嬷又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挂着包袱,急匆匆地进门,不由分说地将包袱塞进端静的怀里,催促道:“姑娘。快从后门走,马车已经备好!”
端静呆呆地看着沉甸甸的包袱:“去哪里?”
刘嬷嬷伸手去抓她,原以为一拎就走的事儿,谁知道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人纹丝不动,只有布料“滋啦滋啦”地发出抗议声。
端静心疼地看了看被扯开的袖子:“新衣服呢……”
刘嬷嬷拽得脸红脖子粗:“宣家出事了,夫人让我送你去乡下庄子住几天。”
端静迟疑道:“宣凝去吗?”
刘嬷嬷一僵,手上的力气泄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正要说话,就听院子里的大门“咣当”一声被砸开,纷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窗纸上火光、人影憧憧,几个官兵冲进来。
延王爷端坐在堂中,瞄了眼一副小人得志嘴脸的林公公,低头喝茶。
宣府女眷都被撵到了门外,成堆地站着。
夜风冷,心更冷,她们只能互相依偎着取暖。宣读圣旨后,指望皇帝有良心的侥幸落空,宣家的败落已成定局,庆幸的是,全家被流放到一个地方,不必骨肉分离,还有鱼家的新娘子也没来得及拜堂,不用跟着受累……不过,为什么提着包袱进来的那个人这么眼熟?
端静走回正堂,就看到宣府的家眷一脸见鬼的表情。
她有点不好意思:“新房离这里有点远,迟到了。”乖乖地走过去,排在最后一个。
延王爷嘴里的茶水哗啦啦地吐回杯子里。
“……”林公公嫌弃地别过头。怪不得皇上总让延王爷跑去抄家,如此粗鲁,也干不了别的活了。
延王爷站起来,顺手将杯子搁在林公公身边的茶几上,抬步往外走。
林公公瞪大眼睛看着手边的杯子,表情像吞了一口屎。
延王爷走到门槛前,突然收起了惊诧,甩了甩袖子,带着闲庭信步的悠然,慢吞吞地跨过门槛,来到那群妇女身边:“咳。闲杂人等就不必留在此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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