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太子在其位,当重礼法,尊君主,孰料一朝得势,竟欲弑君杀父,不义不悌,以至礼崩乐坏,其罪当诛。”
朝霞映云绯红,耳畔传来莺啼细细。龙逐风原仰面在地,发觉天明已至。
昨夜发生何事,他已不堪记。隐约是同下属把酒言欢,天下,苍生,鬼神,凡有兴致便侃侃而谈,追溯至无始劫,讲万载轮回,众生周而复始,唯有彼岸花常开不败。
再过几月,胡族的和亲公主将送来我朝。传闻是个美人,只是性情不同中原女子,但父王说若答允婚事,能换边疆百年太平,于国于民皆有百利而无一害。
父王要自己选诗提扇,要来使送至那异族人手上。他选了一把能工巧匠所制的檀木香扇,提了自己幼时常听伶人所奏之曲。
【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
我儿可堪帝王之位也。
“父王啊……”
龙逐风原喃喃着,四肢已无知觉。痛得太甚,竟麻木无感。他半睁着眼望向苍穹,耳旁却有脚步声越来越近。
“太子可是死了?”有人在厉声问。
“尚未。”有人应道,“一息尚存。”
“他这张脸……”
“可惜啊,半面都烂了,一只眼睛也没了。白生了一张好脸。”
他们还在说什么,龙逐风原却有些听不清了。但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死?我是太子,嫡出长子,昨夜宴席未冷,妻子不及过门,四海不平,天下难定,为何会死?
“取他首级回去复命。”
真是笑话。
“他已是强弩之末,再等一等吧。”
有人害我。
“那就在他心窝里剜一刀,送他一程,也省得他受罪。”
污蔑……污蔑……
“好,就这么办。”
非我所为——
“太子殿下……得罪了!”
岂能甘心!
龙逐风原忽然睁圆了眼睛,凄厉的哀嚎声响彻原野,震得在场之人无不惊骇恐惧。
终究落了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史书上言,烛龙太子,薨七日,还魂于旧郡,夜入梦闱,杀始作俑者众,挖眼拔舌,切手断脚,尽戮之。
可史书又言,逝者已逝,生者当悯。太子怨深哀重,却作祟不休,而害父母失其子,妻子失其君,兄弟失手足,亲朋失旧友,实自私自利者也。
以其一人之身死,而换故朝安稳百年,不枉其生。本功高震主,何故不足,竟怨恨不消,肆意屠戮,有辱太子之名。
洋洋洒洒,千篇一律,皆是讥讽斥责太子,口诛笔伐,品评不休。
唯有一部野史,传太子幼时,性情温良恪纯,最喜麝凤蝶与临清狮猫,君主赠他一只,整日抱着嬉戏,从不见忧愁神色。
书中借前人之言感叹说,但见生者之可悯,不见死者之可悲。
龙逐风原,意为见龙在野,逐风之原。何其自在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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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吟望着屏风,愣在原地,竟不知作何表情。她手中抓着那方帕子,看着那屏风上的贵女,一时哑然无声。
她以为那应当是个极美的女子,如扶桑郡之人所言那样,温柔明艳,贵气粲然。
但那画上女子,脸上却空空一片,没有五官。
岑吟愣了半晌,上前去伸手摸她的脸,以为上面或许压着纸张。但摸来摸去,什么都没有。
那绘在屏风上的女子衣衫首饰极为细致,但却唯独没有画她的面容。
在她的脸上,只有极为突兀的一片黑色,除此之外空空荡荡。
“这是为何?”岑吟十分不解,手指摩挲着那女子的画,喃喃自语,“这是为何……”
她瞳孔忽然颤抖起来,竟隐约看到一扇拉门,正被徐徐拉开。房内幽暗阴森,四角燃着烛火,隔扇上全是血迹,地上横七竖八倒着许多东瀛人。
而屋子中央站着一个少年,不过十五六岁,穿着狩衣,戴着乌帽,脸上,手上,身上,全是红色的血。
他脚下有无数系着铃铛的红绳,似是编织成法阵,将他困在了绳结之中。
听到门开了,那少年转过头来,竟是年少时的源风烛,眉眼未脱稚气,不似如今的成人模样。
只是他眼神沉寂,宛如一潭死水,空洞地看着来人,墨色的瞳孔像已干涸的枯池。
岑吟感觉来人似乎顿了一下。
“你都想起来了啊。”那人低声道,“太子殿下。”
源风烛忽然面容一变,狰狞地朝来人冲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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