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煌二十九年十月十八。(注一)
正是小雪时节。
过了今日,天气便将愈寒。
没有人会想到。
这一天。
对于大楚而言。
同样会成为特殊的时刻。
似乎与天相应。
至此而后,大楚的局势也将渐坠坚冰之下。
可从表面上看,这日发生的事似乎大部分都是好事。
晨间,平江城北面三城告破,兖州叛军仅剩平江城一隅。
午时,兖州叛军弃城突围,往赣州进兵,袭伏不绝,伤亡惨重。
黄昏,神威大将军司徒越于密阳浦大败吴地叛军,斩首千余,追剿百里。
一切,看起来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
到了夜半子时。
变故发生了。
九江王江延棣举兵,以虎纹血巾为号,集精锐自豫章出,焚烧禾云坊粮草,截杀金陵方面向兖州叛军之追兵,声势大震。
淮扬一带开始响彻“血巾扬,楚倾亡”的口号。
******
延煌二十九年十月十九。
这是江延棣举兵的第二天。
消息当然是很快传到了金陵。
朝廷震动。
如果说,齐、吴两处叛军是在掌控之中,那么九江一带的动乱便是预料之外了。
更让人心间泛寒的是。
江玄胤在这关键的时刻,病倒了。
那个看起来威严肃穆、冷酷无情的男人,到底不是天上仙佛。
就算是天上仙佛,或许也难有真正的大自在,何况于他。
******
金陵城,莫愁湖,曳墨庭。
生病的江玄胤此刻却未在宫中养病,反而来到了这里。
也只有在这里,他能有安心的感觉。
在宫中,焦虑更多。
树下,一张鎏金竹椅铺开,江玄胤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条淡青色金边毯子。
他的状态确实很差,脸色苍白,双唇亦无血色,眸中满是血丝,额间泛着一团黑气。
他的境界也降得很低,显现出来只有通幽境界。
这显然已经不止是生病了,更牵动了过去的隐疾。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江玄胤此刻给人的感觉,少了些威严与肃厉,更加得平静。
他躺在竹椅上,望着渐渐疏落的枝叶,怔怔出神。
突然,院落外响起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江晨瑜这才回过身,目光由此望去。
来者,是张离繁。
张离繁并没有着官服,而是一身素灰袍,简单干净。
他来到江玄胤身边,眼神中有无法掩盖的哀伤。
他微微垂首,轻声道:“陛下。”
“你来了。”江玄胤上下打量了一下张离繁,浅淡地笑了笑,“说起来,你还记得,我在这位置上坐了多少年了么”
张离繁不语。
江玄胤拍打着扶手,神情略显复杂:“说实话,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张离繁依旧不说话。
江玄胤继续说:“这么多年来,当年和咱们一同打天下的,死的死,走的走。如今,我向四周看,竟然只剩下你我了。”
张离繁还是不发一言。
江玄胤奇了,看向张离繁:“怎么不说话?”
“老臣,惶恐不知何所言。”张离繁眉眼微垂,头又低了几分。
“呵呵,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何需在意这些繁文缛节。”江玄胤摆了摆手,但似乎因为很疲惫,连把手抬起来都有些吃力,“在这里,只有朋友,并无君臣。”
张离繁仰起头,看着灰濛濛中亮着几缕微光的天空,长长叹了口气:“这是我所以悲哀的地方。”
江玄胤沉默。
于是张离繁也不多说。
庭中异常的安静。
两人默契地没有打破这种安静。
不知多久,江玄胤突然开口道:“若我当初不争那皇位,会是如何光景?”
张离繁怔了怔,低下头,眸中的哀伤稍稍去了些,嘴角浮起很淡的微笑,这是他来到庭院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未必比现在好,未必比现在差。”
江玄胤摇摇头道:“你倒是真的喜欢和稀泥,就不能给个确定的答案么。”
张离繁收起笑容,平静回答:“或许,我也只会和稀泥了。”
“能做好一件事,就够了。”江玄胤的眸中亮起一抹光,旋而又消逝无踪,“好多激进的朝臣,都说你越老越庸碌,却根本不知你的好处。这几年,大楚四处开战,可只要不是战区,后方百姓皆称安定繁荣,粮草丰沛,甲兵充足,都是你的功劳啊。还有这庙堂之上,多少人才因你而出,哪怕一年前我杀了那么多人,朝政运行依旧很快步入稳定,若非有你在,我一人岂能有此等能力。那些后辈,勇则勇矣,却不若你稳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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