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我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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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不要、不要!”

  阮裴庆下意识后退几步,一边断断续续进出闷气,牙舌打起止不住的寒颤。

  那双瞳孔里,假惺惺的人们将他团团围住。

  明明上一秒自己也是其中一员。

  明明要去死的,是那个逃跑的家伙才对!

  哭丧冷眼旁观,梦魇般犀利的刀尖再度抵上喉咙。

  对他而言,谁都无所谓。

  “我说小兄弟。人生一路走来,就当奉献给了帝国。我们所有人都会记得你今日的相助。”

  人群中的同乡老人用越语劝说着。

  “而且不一定真的会死。我猜那个胖子,就是精神太弱了才导致的,其实身强体壮的正常人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他的眼睑处不由自主地痉挛着,无助的神情中,下颚跳个不停。

  “什么啊…车里不是还有一个人嘛?!”

  阮裴庆扯红了脖颈、嘶吼的声音震聋欲耳,如同一只受伤的困笼幼兽。

  “这…”士兵中压低嗓门讨论起来。

  目光中只剩希翼。他探起头,观察着众人微妙的表情。

  如果下一个不选我,大家都还是兄弟。自己是不会记仇的,也请一定不要投我———

  那张盼望结果的脸上如是说到。

  为首的男人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仿佛晴天霹雳,最后的火苗被飓风泯灭。

  伴随最后的稻草压死骆驼。阮裴庆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那一刻,他放弃了身为人类的尊严,就如孩童似地哭闹着、撒泼打滚起来…

  那些投向他的视线是怜悯吗?

  恐怕没有吧。

  只是一种,见怪不怪的麻木。

  阮裴庆不明白。

  自己努力地遵循强者们定下的规矩。从一开始便拉帮结派,讨好场中交错纷杂的势力,时刻注意尽量不去恶了谁谁。

  到头来,万般皆空。

  原来自己不过是个可怜巴巴的小丑,那滑稽又可笑的“交际舞蹈”让他自以为博得了二队所有人的青睐。

  可真正的利益冲突下,他只是个随手弃之的棋子,甚至…比不上一个老人和女子。

  “闹够了,就给我站起来前进。”

  哭丧的背影像高耸入云的山峦,压力从四面八方扑卷,逼迫他束手就擒。

  “我这一生…有许许多多的不尽人意。”

  阮裴庆扬着白皙的隔离手套抹了去了灰头土脸。干哑的嗓门使了使劲,挤出一段像是对自己说的话语:

  “我是知道的。我本该去死。”

  两行血泪染赤面前玻璃,那音调猝然转上!

  “我只是个国之将亡的世子啊!”

  “我该死!该死!”

  猩红眸子里尽是不甘。

  他也想学那文师溜之大吉,可自己又并非特战出身,哪来的本事逃跑?恐怕没走多远,便被一刀留下,当做“吃人怪物”的柴薪,死在座椅上。

  胶质手套被锤的稀烂,隐约露出他那不曾示人的手背一角。

  整个背部延伸至手腕,近乎都是狰狞的溃烂。皮囊肿泡一片,看起来是得了什么恶疾。

  人们后退半步,皱紧了眉头。

  “遗传的皮肤病…”他跪在地面,不顾旁人地轻生喃喃……

  地之主的诅咒。

  词语覆盖了他的整个童年。

  漫长医疗耗尽父亲的耐心。

  这导致当年谈判,只有他被当做人质交换了过去。

  母亲挽着妹妹的手,默默注视神明般硕大的运输机腾空、带走自己、再到没入云端…

  在那之后父子便少有联系了。

  深夜里,他会埋头痛哭。其实有次在屋内练琴到半夜,困到睡着的时候朦胧看到:那个男人独自站在桌边,为他披上了衣服。

  第二天父亲便离开了。

  没留下东西,也再没回来。

  自己是被遗弃的“王子”。

  所有人都是那么说的。

  自那以后,他学会了讨好。

  不想被讨厌。可永远会有记恨的人。

  于是他找到了平衡。

  只要跟在强者的身后,朝弱小拳打脚踢,啐口吐沫。自己就会被庇护,国家便安然无恙……

  他端庄了姿态,整理下方才翻滚后褶皱的防护服。做样似掸了掸并无燕尾的身后,原地又踢踏两下,抖落了尘埃。

  探照灯肆意地洒在身上。那张顶着血沟的脸颊微微一笑,如同即将演奏的钢琴大师,在全员厌恶的无言注视中,一把攀入带血的车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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