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五章 但许人间见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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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已沉,草甸和花海不复白日明妍,一望无际伏在群山间,像讳莫的眼。

  夏杳袅被押在后头,阮雪音和顾星朗便在另两名暗卫和两个女兵相对松散的拱卫中,慢慢走回石头房子。

  她一直扣着他的手,十指交握,紧紧地。

  那终年火炉般的温度却在不断消散,直到某一刻,叫阮雪音错觉是她的手在暖他的。

  她不敢问,亦无从说起,沉默归家,留守的三个姑娘备好了饭菜。

  顾星朗看都不看桌上,径自入里屋,盯着床榻呆站半晌,又走出来要热水。

  阮雪音心知必为洗漱,实在没忍住抿嘴笑:气得恍惚得饭都不吃了只想上榻躺着,却仍过不去爱干净这关。

  怎么这么可爱。

  她是要吃饭的,在锁宁旧宫时便不断想起老师说:

  人这一生,要咽得下气,吃得下饭。

  当真管用,咽下气吃下饭了,前方便有了路。

  她大口吃菜喝汤,偷瞄他在里头行动。

  这人洗漱一向认真,完成某种仪式似的,身正影直。

  然后听他命人把用完的盆盆罐罐都撤走,室内再没了声。她刚好吃完,将事先盛好的饭菜递给阿香,让去热一热,很快端着碗拿着勺,走进里屋。

  没躺没睡,坐在被窝里靠着墙。

  外袍一脱、身势一散,不像神祗,倒像小孩了。

  只那双眼森森地,盯着豆灯的光。

  “吃饭。”她坐到床沿。

  “拿走。”顾星朗纹丝不动。

  阮雪音也不劝,只是看着他。

  再如何沉静或清冽的目光他此刻也不想接,因为没有用。

  遂盯着豆灯继续转脑子,不再理她。

  可她锲而不舍地看他。

  直到他终于没办法冷着脸转眼,却不见沉静或清冽,那张小脸上只有四个字:楚楚可怜。

  “没吃饱?”他不能再把她当空气,生硬问。

  阮雪音嘴一撇,“你生我的气做什么。”

  “谁生你的气了?”

  “那你对我这么凶做什么。”

  拙劣,十分拙劣,比上午还要拙劣。

  这样拙劣为何就非吃她这套呢?!顾星朗对自己生起气来,凶道:“我是天子,想凶就凶,还要理由?”

  阮雪音不吭声了,又坐一刻,端着碗往外走。

  “回来。”他见不得她这样。

  阮雪音却是不停步。

  “回来回来。我饿了。”他只好摇尾巴。

  阮雪音走回来将碗勺递给他。

  顾星朗已经收拾清爽又坐在床上,压根儿不想碰碗碰饭食,再弄得一手油盐,“你喂我。”

  这事阮雪音倒常干,近两年没少给朝朝阿岩喂饭——一勺下去,半边米饭半边菜,送进嘴里,五味俱全。

  她便也如法喂顾星朗。

  真觉这人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犯起混来,更胜朝朝阿岩。

  很快吃得碗底光可鉴人,他打了个轻嗝。

  约莫是脸好看吧,打嗝竟也别具风姿。

  但她这会儿不想给他好脸色了。

  将碗送出去又自行洗漱毕,阮雪音拿着药膏上榻,远远坐在另一头,开始涂抹。

  “过来我给你弄。”

  阮雪音不抬头,“祁君陛下日理万机,哪有闲暇干这个。”

  谷顾星朗只好凑过去,阮雪音便往旁边挪,总归不让他靠太近。

  “怎么了这是?”闹到此刻他也糊涂了,想不起是怎么别扭上的。

  “我哪知道?”阮雪音抬眼没好气,那楚楚之意又翻了出来。

  顾星朗一叹,将药膏拿过来,埋下去仔细涂。

  曜星幛就在这间屋子的角落里。

  死角上,若非故意去看,很容易忽略。

  阮雪音盯着看了会儿,又去看顾星朗的后脑勺。在外头威风八面的,只关起门来在她这里撒泼装柔弱。

  也是一叹,抬手摸摸他脑袋,“真真假假,神鬼苍生,你是君王,只能有一种信仰。不,你就是这个国家的信仰。你就信你该信的,且要万分笃定,其他的,”

  她停住了。

  顾星朗给她擦药的手也停住了。

  他还埋着,她看不见他神情。

  “其他的,所有不容于你所统辖的这个王朝的,人和事,都可以驱逐,甚至消灭。这就是帝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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