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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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迹罕至的山林中忽窜出一位披头散发的清瘦男子,穿灰麻衫、青布裤,全衣上下密布着形状大小各异的补丁,右脚上穿只破草鞋,左脚却兀自赤着。

  若有旁人突见着他定会吓一大跳,以为是个山中野人,但稍加观察的话,也确实能发现他是不正常的——

  凌乱脏污的长发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这般遮挡还能视物的。

  靠近后可以听到他一直在发出“嗡嗡”的自言自语声,千万不要妄图想听懂他说的是啥,因为根本不像人类语言,倒有些类似蜜蜂飞行时的声音。

  赤着的那只脚沾满污泥杂草,兼有数道细密的划痕伤口,隐在干稀泥中依稀可见,不少还在往外汩汩渗血。

  可这清瘦男子显然对腌臜污秽及刺挠伤痛是毫不在意的,他只管在山林里边嘀咕呢喃,边不停走啊走的。

  无人知道他为何会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中,也无人知道他要去往哪里,又到底走了多久。

  山中下了半月有余的阴雨昨日刚停,清瘦男子此时正好走到了一段全是烂泥水坑的窄路前。

  他不绕道不停顿,抬起脚便踩进泥水坑中,冰凉的污水冲刷掉他脚面上的一部分污泥,不过下一脚他又重新踩上了新的泥巴。

  过这种湿滑路面本应小心慢行,清瘦男子脚步还是略急促了,果不其然赤着的脚在湿泥上打了滑,一个急促地趔趄,整个人仰面滑倒在了泥地上。

  他伸出手想要撑地起身,刚才没注意到他的上衣袖口过长,以为他的双手缩在袖子内,原来不是这么回事,他伸出的是两截光秃秃的肉尖突。

  他没有双手,是被砍掉的。

  伤口愈合后,原本粗壮的腕部变得极细,极尖。

  因此他其实并不能用这两只前端的肉瘤撑起整个身体。

  他先用残存的右小臂撑地,翻转身体到面部朝下。

  之后两条小臂再一起支撑住上身,以双膝蜷曲跪地,腰腿部主要发力的方式重新站了起来。

  他全身都弄脏弄湿了,杂乱的长发同样满是泥水,顺着发梢不停的滴落。

  没有管衣服上的污泥,他用失去手掌的两只手腕蹭着头发,想把其上恼人的泥水甩掉,嘴里稍带气恼的嘀咕着。

  然而没有手指的手必然是不好使的。

  头发上的泥水没蹭掉多少,反而都挤到脸上去了。

  眼睛上、嘴角边流的全是泥巴水,用光秃秃的手腕再一抹,结果在整张脸上涂匀了。

  越是抹不干净,他就越是疯狂地抹,越是疯狂地抹,就越抹不干净。

  直到他不小心把右手腕磕到了牙齿上,脆弱的尖细肉突处皮肤立刻破裂开来,鲜血直流。

  见血后,他的情绪变得非常不安,似乎血是他非常恐惧的一种东西。

  他无力地又瘫坐到肮脏的泥地上,偷瞄着自己冒血的手腕。

  最后像个可怜无助的孩子,哇哇大哭了起来。

  ……

  这是曾经的苏家少爷,失去这双手已经有三年半的时间了。

  他也足足疯癫了三年半。

  ……

  过了许久,天又转阴了。

  苏沐身后传来阵非常急促的脚步声。

  “为什么又乱跑?你就不能给我省点心吗?”

  来人身未至,怨懑带着哭腔的责备却远远就传来了。

  玉瓶急步跑到苏沐身后,不顾他满身的泥污,架着其胳膊奋力将他半抱了起来。

  “不哭,不哭了,我们回家。”

  玉瓶心疼地搂着苏沐,眼泪也忍不住跟着簌簌往下掉……

  她和苏沐这几年一直躲藏在此山林中,居所是山下猎户曾经搭盖的两间早已废弃的破茅草屋。

  经那次苏府大难,相当于从天上坠入了地底。

  苏家不存在了,曾经无忧无虑的生活永远不复返了。

  更让玉瓶痛心疾首的是她那从小耳鬓厮磨的好姐妹玉珠死得又是何其之惨,还有那么多过去朝夕相处的苏府人,他们大多也已惨死。

  到头来这场突然降临的比天灾更无情痛苦十倍、百倍的人祸,也只剩下她这个清醒人和苏沐这个疯癫人还在受着煎熬了。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问身边这个男人,“你真的疯了吗?还是装疯的?太痛苦了是吗,或许只有疯疯傻傻的样子才能掩饰住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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