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一脸悲愤地抬起头,带着孤哀子的哭腔:“伊江阿已经得知太上皇龙驭上宾。给朕的折子里竟是平常请安,反而再三劝慰和珅节哀办事!”
说着,他把信件折子抓在手里一齐撇出来,嘶声喊道:“朕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掷还伊江阿!省得污了朕的地方!”
伊江阿竟然如此糊涂混账,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该死的奴才!眼里只有和珅这奴才!”永瑆首先愤怒了,连声喊着“奴才”,脱口而出将前大学士永贵一起咒骂。
“丧良心的东西!亏他还是大学士家的——永贵教得了好儿子!”
“伊江阿负恩昧良,臣听了简直不可思议!”戴衢亨跟着上奏说,“此人也曾在军机处办过差,竟然如此颠倒错乱!臣请皇上将他交部严加议处。”
那彦成一起附议。
皇上正气得发昏,这时候没人敢明说,各省不仅有兵部提塘官,巡抚藩臬衙门还专门安插了在京里探听朝廷动向的眼线。
这是伊江阿提前得到消息,不等遗诏到山东抢先向和珅献媚。
过了好一会儿嘉庆才缓和下来,他简直被愚蠢颟顸的山东巡抚气昏了头。
桌上还放着与和珅一起议罪的福长安的认罪文书,想到他依附和珅,现在又有伊江阿,不知多少满洲亲贵攥在和珅手掌心里,嘉庆内心既忧且愤。
福长安兄弟四人都位极人臣,其中他哥子,带兵台湾平乱,臣服廓尔喀的福康安更是飞扬跋扈,令朝野侧目。
此人动辄撒万两黄金币犒赏士兵,朝廷军务供需上靡费泛滥正是从他开始。
福康安生前权势煊赫,死后加封郡王和其父傅恒一起配享太庙。想到眼下军费浩繁,开销靡滥,而自己还曾写诗哀悼他,嘉庆像吃了个苍蝇。
“先帝恩宠,海兰察辅佐,金山堆着才成就了这个纨绔子弟!”痛恨,鄙视以及内心无处发泄的一股羞耻让他越发恼怒。
他抽出福长安的抄家清单又扔回御案上,指着清单说:
“且说福长安的罪状。经那彦成查抄,百余万家产已属非他该有。和珅贪黩营私,他朝夕相处怎会不知道?如果说怕劳烦太上皇——为何四年来也不对朕举发?扶同徇隐,投靠依附已属显然!”
口中说福长安,他心里实恨着福康安。
“福长安祖父叔侄兄弟,哪一个不是深受皇恩?”
手里的竹雕留青管貂毫笔几乎被撅断,“啪”一声拍在竹雕臂搁上,貂毫笔上的蓝砂四处飞溅。
嘉庆起身走下御座,边来回走动边痛斥,“富察一门世受国恩,竟然如此罔思报效!自甘下贱!”
王杰等人刚进日精门就听到上书房传出皇上的怒斥声。紫禁城许久太平安乐,惠风和畅,久违的雷霆之怒使王杰激动,伤心,如醉如噎。他不禁放慢脚步直至停下来,扶着拐杖立在天庭当中。
远处雨花阁的鎏金行龙褪去了金光,太阳西沉,宫殿檐角下一片魆黑。天庭西边笼罩在阴影里,光线由明变暗。
天空底下王杰弯着脊背,扶着笔直的玉鸠杖,余晖逐渐从他身上消失,暮色沉沉,他像一尊孤零零的雕像立在天庭当中。
众人到上书房门口等着叫进,这时才发现王杰没有跟来。
“唉!——”见他独自站在远处,刘墉不禁叹气。内阁老臣们知道王杰一生抱负毁在和珅身上,和珅一倒,他意气顿消,也决意要退隐林下了。
“伟人大人,走啊!听不见皇上着急吗?”刘墉又回去喊他。
永璇、淳颖、永璘都在乾清宫丧仪上办差,接到旨正从东丹墀台阶下来,看见王杰老泪纵横地站在天庭里,众人以为他哀思先帝赶忙上去劝慰搀扶他。
嘉庆见王杰脸上泪痕犹在也关心起来。
“惊雷过后甘霖滂浩,臣是喜极而泣。”王杰一手抹着眼角,畅快的回话。
嘉庆领悟他的意思,越发敬重这位刚正不阿的老状元。一时王公大臣到齐,他叫内阁拟旨,“著伊江阿革职,立刻押回京城将此事明白回奏!”
永瑆把广兴、直隶总督参劾和珅的奏章,福长安的罪状一并递给王杰。
“直隶总督上奏,请将和珅依大逆律凌迟处死,福长安照朋党律拟斩。”嘉庆又向内阁下旨,“折子给在京三品以上文武官员,翰林院、詹事府、都察院科道传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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