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贫嘴的人如果有一天变得沉默寡言,会让时间变得分外难熬。
逐渐清醒过来的江暮染开始恢复痛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疼得她冷汗直冒,面如白纸,倒不如还是昏迷的状态。
除了疼,还有冷。一种前所未有的寒冷侵袭了江暮染,寒气似乎钻进了骨头缝,叫嚣着令人不得安宁。这是没有内劲抵御寒气的下场。
江暮染急促地呼出白气,勉强笑道,“烟鬼,有点……有点冷。”
烟鬼扭过脸去,满是血丝的眼呆滞发愣。道观里所有能用的被子衣服都已经堆到了江暮染身上。她看起来就像被一堆衣服形成山压住,只露出一个头来。
她自己好像没有察觉。她的下半身已经彻底失去了感知能力。
为什么半点退路不留给自己?
烟鬼又想抽烟了。可手往兜里一插,摸出一个干瘪的烟盒,里面一支烟也没有。江暮染上山给他带的大重九,早就抽光了。
没有得到回应,江暮染平复了下呼吸,深吸一口气换了个问题,“阿九呢?”
按理说,守在她跟前的应该是阿九才对。
烟鬼的捏着烟盒的手指紧缩了下。
“你还是休息一会吧。”他的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令江暮染脑中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她正要开口问————
“阿染,你很疼的,对吗?”
这真是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
江暮染却被堵住,缄默不语,不再问烟鬼任何问题。
当江暮染再次从昏迷中醒来,屋里点了蜡烛,烛火被漏进屋内的风吹得左右跳跃,像一团鬼火。
这一次看见的人是莫老道。她背对着烛光,脸隐匿在阴影中。青色的道袍被温暖的烛火染成了金黄色。
“你熬不过这个冬天。”她用平静的语调陈述着残忍的事实。秦城的冬天总是比其他地方漫长一点,也比其他地方更严寒一些。
江暮染的气息弱得吓人,婉若游丝。不过她还是习惯性地勾唇笑,虚弱又艰难说道,“我不信。”
“人死之前总是不相信自己会死。你的气息时有时无,很快就感觉不到了。这就是你改道的下场。后悔吗?”
江暮染没有回答,她又昏了过去。
门口守着的人再也忍不住地冲进来,跪在地上,“师傅,阿染是你带大的,求你救救她。她真的要不行了。”
莫老道看向外面黑沉的景象,风华绝代的脸清冷无情,只问道,“人回来了吗?”
烟鬼眼里满是绝望。……
风雪很大。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会是秦城冬天的最后一场大雪。
白衣在白雪中卧藏,一动不动,犹如被雪覆盖的一块石头。连心脏搏动的速率也放得极缓,几乎融入这片天地。
这是秦城山的半山腰靠近河流的树林。树林里有一间木屋,是山里的守山人偶尔留宿落脚的地方。
下了一夜的雪,木屋门前是厚厚的积雪。好在木屋的门是朝里面开的。吱嘎一声,率先跑出来的是一只皮光厚亮的猎狗。甩着尾巴撒欢,看样子,它的主人打算带它出去巡山了。
狗兴奋地吠叫,木门里又很快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厚实皮袄的男人。他哈了一口热气,满是皱褶的脸上有两团冻伤的红晕,将手上的东北狗皮帽子往脑袋上一扣,他紧了紧背上的弓箭,关上门招呼猎狗去巡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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